数字断舍离的顿悟:我为何删除了7年的“第二大脑”

boxi·2025年07月25日 15:06
为什么我删除了1万条笔记、7年的想法,以及所有我曾试图保存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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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当“第二大脑”沦为信息坟场,作者毅然删除了7年笔记库。这极端的“数字断舍离”直指现代知识管理悖论:过度捕捉扼杀思考,囤积代替创造。高效工具真能带来高效思维吗?文章来自编译。

两天前的夜里,我删掉了一切。

Obsidian里面的每一条笔记。每一个半成品的原子化想法,每一条卡片盒笔记(Zettelkasten slip),每一张精心链接到一起的概念图。我删除了自2015年以来同步的所有Apple Notes笔记。我划过的每一条书摘。我用过、搞砸或改得面目全非的每个效率系统中的每一份待办清单。这些全都没了。顷刻间化为乌有。

随之而来的是:如释重负。

曾经充斥噪音的地方,如今是一片寂静,但令人心安。

多年来,我一直在搭建技术人员与效率达人所谓的“第二大脑”。其前提是:捕捉一切,永不遗忘。将你的思考存储在进一个庞大的、可递归查询的网络化档案库里,这个档案库甚至能在你想到问题前给出答案。它许诺能带来清晰、掌控感,以及能撬动一切的思维杠杆等等。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第二大脑变成了一座陵墓。一个落满灰尘的,有关过去的我的合集——过去的兴趣、曾经的执念,像地质层一样层层堆叠。它非但没有加速我的思考,反而开始取代思考本身。它不仅没有辅助记忆,还将我的好奇心冻结在静止不动的分门别类之中。

于是……

嗯,我把这一整个东西给干掉了。

我保持清醒(戒瘾)已经六年了;这样的里程碑会改变你对时间的感知。它划出了一个“之前”和“之后”,并邀请你——先是温和地,然后固执地——去盘点过去。几周前,回顾我的清醒之旅时,我翻遍了档案库,滚动浏览着旧笔记、旧目标、那些我曾奉若圭臬的旧思维框架。系统之上又叠加系统。我曾向未来的自己许下承诺,仿佛那个自己是一个等待更新的操作系统。

翻阅这些遗迹时,我感到胸口一阵发紧。不是悲伤,也不是怀旧——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滞后感。我看到每个阶段的自己是多么认真地试图绘制通往更佳目的地的路线图。但让我得以清醒、支撑我熬过头一年、第二年、第三年艰难岁月的那些东西——没有一样是放在那些笔记里面的。

我猛然醒悟:带我走到今天的东西,没法带我去往下一个需要到达的地方。

全面捕捉的许诺

现代个人知识管理(PKM)运动的根源,可追溯至对系统论、卢曼(Luhmann)卡片盒笔记法的准学术式痴迷,以及硅谷将生产力等同于生活的神话。Roam Research 将双向链接变成了信徒膜拜之物。Obsidian 则让信徒们得以离线使用。知识体系愈发精深。你不再只是记笔记。你是在构建一张意义之网。一座博尔赫斯(Borges)都可能嫉妒的图书馆。

但博尔赫斯理解终极系统的代价。在《巴别图书馆》里,他想象了一座坐拥一切书籍的空间无限的图书馆。其馆藏中既有完美的真理,也有完美的胡言乱语。被困其中、注定要永远徘徊的居民们,陷入绝望、疯狂和虚无主义。地图吞噬了疆域。

PKM系统许诺能带来条理清晰,但其实它们带来的往往却是一种抽象的混乱。我往知识库(vault)里面写得越多,感受却越少。一段引文可能激发一个洞见,我会剪藏、打上标签、添加链接——然后继续前进。但这个洞见从未活跃过。它只是被储存起来。就像真空密封却从未食用的食物,其营养价值早已流失殆尽。

更糟的是,这种架构开始塑造我的注意力。我开始为了提取信息而阅读。为了总结而倾听。以方便归档的格式去思考。每一次经历都变成了素材。我不再好奇,转而开始处理信息。

被误解的“大脑”隐喻

“第二大脑”这个隐喻既野心勃勃,(在某种程度上)又带有生物学上的荒谬。人类的记忆不是档案库。那是联想性的、具身的、情境化的、情感化的。我们不用文件夹思考。我们也不通过反向链接检索意义。我们的心智是即兴的。它们有目的地遗忘。

梅林·唐纳德(Merlin Donald)在其认知进化理论中指出,人类智能并非源于静态的记忆存储,而是源于外部的符号表征:语言、手势、文字等工具让我们得以重演、分享和重构思想。文化成为一种集体记忆系统——不是为了存档知识,而是为了让知识保持活力、不断被重演和再造。

在试图记住一切的过程中,我把反思的行为外包了出去。我不再重访想法。我不再审视它们。我把它们归档,然后信任那个结构。但结构不等于思考。标签不等于洞见。一个未被再次邂逅的想法,与从未存在过并无二致。

工具的暴政

每件工具都会改变使用它的那只手的形状。

Obsidian 是一款出色的软件,我很喜欢。但像任何东西一样,不加节制,它也会成为陷阱。嵌套文件夹里的Markdown文件。追踪你生产力的插件。暗示全知全能的关系图谱(Graph view)。看着你的笔记网络成星座般展开,会给人一种掌控的错觉。但星座只是投影。它们讲述故事。它们不保证理解。

当我刚开始使用PKM工具时,我以为自己在解决遗忘的问题。后来,我以为自己在解决整合的问题。最终,我意识到我制造了一个新问题:延宕。我的系统越庞大,我就越把思考的工作推迟给未来的某个自己——那个负责分类、打标签、提炼精华、萃取真金的自己。

那个自己从未到来。

未读之物引发的焦虑

未读的书籍、文章和博客文章会伴随一种负罪感。但有一种特别的焦虑,是专为那些罗列着未读之物的清单而保留的。我的待读清单已变成一座想象中智慧的图腾。一个供奉着“如果我读完上面所有内容就会成为的那个人”的神龛。

当我删除那份清单时,我并未失去任何真实的东西。我知道自己想读什么。我知道自己注意力的形态。我不需要一个7000条目的数据库来证明我有品味或雄心。

这反映了一个更深层的心理谬误。相信命名一个目标就离实现它更近一步。相信储存一个想法就等于理解了它。相信归档一个事实就获得了运用它的资格。

这是一种表演式的生产力。它是现代知识性不安的症状:害怕跟不上节奏、害怕遗忘、害怕没能掌握最新动态。但跟上什么?信息流?话语?最新的梗?

求知之路没有终点线。只有临在当下(presence)。

毁灭作为设计主旨

尼采烧毁了早期手稿。米开朗基罗毁掉了草图。达芬奇留下了数千页未完成之作。删除的行为不是记录工作的失败。它是主体能动性(agency)的重申。

在设计领域,我们说删减即精炼。雕塑家凿去一切不属于形象的部分。音乐家删掉扰乱旋律的音符。但在知识工作里,我们囤积居奇。我们把积累视为美德。

但万一真正的自律其实是删减呢?

我不想要一张标记我读过所有东西的地图。我想要一颗能自由阅读所需内容的心灵。我想要能优雅遗忘的记忆。我想要那些重新浮现的想法,不是因为我给它们编了索引,而是因为它们本身重要。

重新开始是什么感觉?

像赤身裸体去游泳。轻装前行。赤裸。有点脆弱。但比多年来感觉到的都要干净。

我写作时知道它可能消失。我划书摘时知道这些划线终会褪色。我相信重要的东西会回来,会找到浮现的途径。我不再崇拜文字的永恒性。

有一个希伯来语叫做:“zakhor”。它同时意味着记忆和行动。在这个传统里,回忆不是记起一个事实。它是履行一项伦理义务。是通过关注,让过去在当下呈现。

我的新系统就是,根本没有系统。我写下所想。我删掉不需要的。我不捕捉一切。也不去尝试捕捉。我读我想读的东西。我在交谈中思考,在行动中思考,在情境中思考。我不构建第二大脑。我安住在这第一大脑。借鉴DHH(37Signals创始人)几年前告诉我的一个做法,我开始只保留一个名为“WHAT”(何事)的笔记,在里面写下少数我必须记住的事情。重要的东西自会找到回来的路。

我不想管理知识。我想活在其中。

我依然喜爱Obsidian。而且我打算重新使用它。从零开始。带着更深层次的甄选与用心——不是作为第二大脑,而是作为我已有大脑的工作空间。

而多年来第一次,我对此感受到了真正的兴奋。

译者:bo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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