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不高”的雪中飞:代工疑云与涨价冲动下的国货困局
在“性价比”的根基上如何构建“质价比”的新叙事,是老国货绕不开的壁垒。
寒意渐浓,叠加双11购物狂欢的热潮,羽绒服市场进入“黄金厮杀期”。
各大品牌铆足劲营销出圈,而波司登旗下的雪中飞品牌,却以一场“代工争议”冲上热搜,略显尴尬。
近日,有网友爆料,称其在短视频平台直播间购买的阿迪达斯羽绒服,实为雪中飞代工产品。对此阿迪达斯客服回应称,所售产品均具备质量保障。
雪中飞作为老国货代表,早已沉寂多年,直到2023年才靠高性价比重新爆火,常居羽绒服销售榜单前列,完成了从“低价老国货”到“时尚新国货”的惊险跳跃。
市场的逻辑不因情怀而改变。在低价市场站稳脚跟后,雪中飞显然不愿止步于“过冬低保”的定位,急于踏上产品提价之路。同样翻红的鸭鸭、雅鹿等老国货代表,也不断试探市场的价格天花板。
这场由贴牌代工引发的争议,恰恰暴露了国货品牌转型的身份焦虑。一边是高性价比的标签,一边是品牌升级的野心。对雪中飞们而言,这注定是比冬季更长久的考验。
失落的老国货们,靠电商“复活”
“千岭冰封寒,万里雪中飞”。雪中飞这句曾响彻街头巷尾的广告语,承载着一代中国人的冬季记忆。
相比1972年就生产出中国第一件羽绒服的鸭鸭,雪中飞的出现要晚得多。
1995年,成立第20年的波司登完成股份制改造,开始“时装化+广告轰炸+专卖店”三位一体打法,当年实现销量超过60万件,首次拿下全国第一,此后市场份额不断攀升,鸭鸭则因老国企模式弊端被逐渐甩开。
1998年,已是行业龙头的波司登将单价提高至500元以上,留下“平价空档”。同年,曾主产毛呢夹克衫的雅鹿,押注3000万元转产羽绒服,第一年就热销40多万件。
于是,波司登董事会在1998年底提出“防火墙”策略,用第二品牌锁定500元以下市场,既能锁定平价市场,又防止主品牌降价伤害溢价。
1999年3月,雪中飞事业部在常熟康博村老厂区挂牌,与波司登同一栋厂房、同一批工人,但设计、配色、渠道独立,定位“青春、运动、高性价比”,与波司登主打的“时尚、品质”形成差异化。
在波司登的扶持下,雪中飞迅速崛起,与鸭鸭、雅鹿并称曾经的县城女装步行街“羽绒三巨头”,百元的长款羽绒服、几十块的羽绒马甲,成为爸妈们冬季衣柜的宠儿。
尽管享有一定的独立性,但作为波司登的副牌,雪中飞始终需配合集团的发展节奏。2013年,因波司登品牌形象转型过于激进,门店多、产品推新却慢,导致库存积压近30亿元,不得不反季促销断尾求生,雪中飞则得给集团主品牌全面让路,大规模关店。
被边缘化的雪中飞失去了集团的资源倾斜,营销、设计、供应链等环节出现断层,主力SKU仍是“基础黑灰厚款”,影响了消费者的购买意愿,被吐槽“土”“像工装”等,库存周期拉长,进一步压缩新品开发资金,形成恶性循环。
数据显示,雪中飞的营收从2013年的20亿元缩减至2017年的2亿元,品牌几乎是“雪藏”状态。
大致同期,鸭鸭、雅鹿也因渠道萎缩,错过电商红利等因素,导致库存高企,连续多年亏损,走到破产前夜。
这些老国货在消费升级的浪潮中被狠狠落下,拯救它们命运的关键,依然是其立身之本。
2018年是个转折点。这一年,国际高奢羽绒服品牌加拿大鹅进入中国市场,售价虽动辄上万元起,在经济上行时期仍吸引了大批消费者,冬日排长队只为买一件加拿大鹅成了独特的风景。
加拿大鹅的爆火让国内品牌窥见了高端化的价值,也是在这一年,波司登开始转型高端化,向加拿大鹅靠近。
高端化的风潮拉高了羽绒服的整体单价,有数据显示,2015年到2020年,国内羽绒服平均单价由432元攀升至656元。
变得愈发昂贵的羽绒服不久就撞上了消费理性的兴起,加上抖音电商的崛起,改写了很多行业的竞争格局,包括羽绒服,让半死不活的老国货又支棱起来了。
鸭鸭最先缓过来,2020年前后瞅准机会跳上直播卖货的车,靠着主力零售价299-399元、底线99元的极致性价比,重新“杀”了回来。2019年,仅布局了天猫旗舰店的鸭鸭,其电商渠道收入为8000多万元。2020年布局抖音后,鸭鸭的线上交易额上涨至35亿元。
波司登忙着向上爬,雪中飞负责向下攻城。雪中飞2020年在线上渠道爆发的势能弱于鸭鸭,直到2023年11月全国遭遇强寒潮,雪中飞提前上架的“高峰滑雪系列”被雪场打卡视频带火,才推动销量猛增。
2023/24财年(截至2024年3月底)雪中飞收入同比增长65.3%,达20.19亿元,增速远高于波司登主品牌。2024/25财年,雪中飞继续保持增长,收入提升9.2%至22.06亿元,占集团总营收的10.2%。
向上突围焦虑
据尼尔森IQ《2024中国消费者展望》调研,与2023年初调研相比,消费者对价格敏感度整体上升,在意低价的消费者占比从20%上升至35%;看重性价比、多平台比价的消费者占比从28%上升为30%,而消费自由、追求进阶价值的消费者整体占比从52%下降至35%。
价格敏感型消费者的增多,为老国货提供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但它们刚被捧红,就集体涨价,可谓是背刺了打工人。
一方面,这与原材料羽绒的成本涨个不停有关。90白鸭绒在2020年Q4还是320元/kg,之后一路波动式冲高,到今年8月仍维持980元/kg左右的高位。
另一方面,这也给了羽绒服品牌高端化转型的契机。残酷的市场竞争不会给企业留下持久的舒适区,消费趋势可能随时转向。曾在生死线挣扎的老国货们,对低价标签充满焦虑,着急向上找安全感。
雪中飞冲中高端的核心驱动力,离不开利润诉求。波司登毛利率高达近70%,雪中飞是46%,相差30%。
靠抖音刷了一波存在感后,雪中飞就提出2021-2023年“新三年战略”,以“年轻化、时尚化、四季化”方向,开始推出露营、滑雪等中高端系列。
2022年,雪中飞加快向上探索的步伐,首次举办品牌大秀,在高端购物中心开设大旗舰店,找流量明星代言,并发布高峰滑雪系列,标志着其全面开启中高端化升级。产品价格带也跟着上移至2000元以上,逼近波司登主流价位。
雪中飞向波司登学习,尝试通过扩充品类为高端化转型提供缓冲。2022年防晒服快速破圈,雪中飞积极布局该品类。随后,雪中飞又推出了冲锋衣、肌底衣、打底裤、内衣、休闲裤等品类。
这种羽绒服为主、多季补充的模式,既保留了核心品类的竞争力,又延伸了场景,拓展收入来源。
鸭鸭则在2022年10月上线“明星同款Goose系列”,定价2499—3299元,首次把主流价格抬到3000元档。其在2024年9月更是亮相米兰时装周,推出2024黑标鹅系列对标轻奢,让价格打到了5999元的高度。
同样定位大众化几十年的雅鹿,于2023年四季度推出高端子品牌“雅鹿1972”和高端产品系列“雅鹿极钻”,产品价覆盖到了千元以上。
雪中飞们的高端化尝试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需要在品牌热度尚未消退前,尽快建立产品与价格之间的新等式。
但不同于加拿大鹅、盟可睐等国际大牌,或者北面、波司登等中高端品牌,有着数十年的品牌积累和技术沉淀,长期贴着低价标签的雪中飞们品牌认知固化,消费者很难愿意支付溢价。
国产品牌中,转型高端化比较成功的,除了波司登,高梵也算一个。
高梵成立于2004年,前几年还主打500元左右价位,2021年推出“黑金鹅绒服”系列,开始向高端市场发力,客单价来到1200-1400元。
为了摆脱“低价国货”的刻板印象,高梵在设计上采用盟可睐类似的风格,并在小红书等平台打造“盟可睐平替”标签,触达高知女性群体,最终也确实获得了“盟可睐平替”的称号。
在“性价比”的根基上如何构建“质价比”的新叙事,是老国货绕不开的壁垒。雪中飞则多了一道难题,有波司登在前,向上突破的空间终究有限。
性价比危机
还没讲好“质价比”的故事,雪中飞就遭到了性价比含金量的质疑。
近日,有网友表示,自己在短视频平台直播间购买的阿迪达斯羽绒服,实为雪中飞代工产品。
值得注意的是,这已不是阿迪达斯第一次被曝光羽绒服代工。黑猫投诉平台显示,早在2022年11月,便有消费投诉买到了阿迪达斯羽绒服是雪中飞代工。
同时,另有不少消费者投诉,买到的雪中飞羽绒服为贴牌产品,有消费者成功获得抖音平台的优惠券补偿。
去年,也有媒体报道称,有消费者在雪中飞官方旗舰店买了羽绒服,吊牌写着“雪中飞”,标签却印着“雅鹿”。客服回复称,属于发错货,给予了退一赔一的补偿。
这意味着,阿迪达斯选择雪中飞代工,雪中飞却又将自己的产品委托给其他工厂生产。对此有消费者吐槽,“你买的阿迪达斯是雪中飞生产的,可你买的雪中飞不一定是雪中飞生产的”。
服装代工是全球化分工的成熟模式,国际巨头皆如此,用轻资产、重品牌的路径实现快速扩张。雪中飞承袭波司登的普惠基因,把订单分散到其他工厂,是控制成本、敏捷反应的战略举措。
尽管脱离价格谈质量是耍流氓,消费者面对两三百块的羽绒服,不会像挑选大几千的羽绒服那样,显微镜般检查充绒量、羽绒蓬松度和面料是否防水等细节,只要羽绒不飞出去就行。
但对于消费者来说,选择雪中飞羽绒服至少是认为品牌生产能力有保障,一分价钱一分货,真品是底线。
这些老国货的逆袭并非单纯依赖低价,也借助了国民度的沉淀。对于70后、80后而言,雪中飞、鸭鸭、雅鹿是童年记忆中的“国民品牌”,这种情感连接降低了品牌重新推广的成本。近年这些国货又通过找流量明星代言和线上营销,实现了90后、00后的受众迭代。
在雪中飞们冲击中高端化的节点,被曝质量问题无疑是口碑危机。重回大众视野只是第一步,如何将短期的流量优势转化为长期的品牌资产,巩固属于自己的生态位,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观潮新消费”(ID:TideSight),作者:刘萍,36氪经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