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VC没有合伙人?20年血泪史揭示三大真相
“独立,才是指向发展原动力‘钱’的唯一路径。”
如果你问一个中国风险投资人,他的终极梦想是什么?答案很可能不是“成为合伙人”,而是——独立。
从阎焱、王功权,到韩彦、潘攀,再到今天无数默默出走的投资经理,“单飞”几乎成为中国VC行业一条不成文的职业终局。而这背后,是中国式合伙人制度的全面溃败。
有人说,中国VC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合伙人”,只有“高级打工人”。也有人说,不是合伙人不努力,而是这片土壤,根本长不出Benchmark那样的“平权神话”。
今天,我们借助《中国风险投资史》中未被公开的大量访谈与案例,拆解中国VC过去20年的三大真相——合伙人的困局、回购的寓言、投后的幻灭。
合伙人的悖论:为什么中国VC留不住人?
“中国VC就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合伙人。”书中有这样一句断言。这不是贬损,而是现实。在美国,Benchmark以5人小团队、平权决策、均分利润的模式,投出了Uber、Twitter等明星项目,成为VC界的信仰。
而在中国,尽管每家机构都叫“合伙人”,但绝大多数机构仍然有一个核心话事人。即便是最崇尚“硅谷精神”的机构,也难逃“一个人说了算”的命运。
为什么呢?“中国盛产‘强人’,喜欢‘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即便是最早引入西方合伙制理念的鼎晖投资创始人吴尚志,也在访谈中坦言:“没有一个人会比所有人都强,但如果没有一个人主导就很乱。”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利益分配机制的不成熟。一位头部基金的合伙人,凭借一个广为人知的大平台案例,拿到过一笔千万美元级的奖金——这被同行称为“中国VC打工人的天花板”。
更多的年轻合伙人发现:即便你爬到“合伙人”这个头衔,你也很难获得与之匹配的收益权与话语权。
于是,“独立”成了最优解。
从IDG出走的张震、高翔创立高榕资本;从红杉离开的曹毅创立源码资本;从光速中国单飞的韩彦创立渶策资本……每一波“独立潮”,相隔正好是一期基金的周期。
“此前没有独立,并非不想走,而是在募资时确认过合伙人身份不能走。“
回购的寓言:从“保护条款”到“对赌武器”
如果你没听过“回购条款”,你就不算真正了解中国VC。
2023年,紫辉创投郑刚与罗永浩的“回购纠纷”,将这个曾经藏在投资协议深处的条款,推到了公众面前。
郑刚在朋友圈发文指责罗永浩,称其试图用新公司“细红线”的少量股权,换取投资人放弃“几十亿的回购”。一时间,“回购”从风投合同中的标准配置,变成了拷问“风险投资本质”的工具。
回顾中国“回购条款”的演变史:
1999年,国家七部委联合发文,将“股权回购”列为风险投资退出方式之一;
2005年,学界认为“管理层回购”将成为IPO之外的必要补充;
2007年,有人开始讨论“回购是否过时”。
然而,真正让“回购”变味的,是对赌协议的普及。
蒙牛与摩根士丹利的经典案例,让人们看到对赌的“激励效应”;而俏江南与鼎晖的悲剧,则让人们看到对赌的“杀伤力”。
张兰曾公开表示:“引进鼎晖是俏江南最大的失误。”而鼎晖则触发了“股份回购条款”,最终导致张兰失去控制权。
“回购条款从一种保护性工具,逐渐演变成一种‘准债权’工具。”而2022年财政部新规更是明确:有回购条款的投资,不能计入所有者权益,而应认定为“负债”。
这意味着,“明股实债”从此被监管定性。
投后的幻灭:从“赋能神话”到“成本中心”
“我们不是在做投资,我们是在做投后。”——这是2018年前后,很多机构的对外宣传口径。
投后,一度被视为VC 2.0时代的核心竞争力。投后在中国的发展历程:
l 2009年,创新工场建立完整投后体系,帮孵化企业“管报销、管公章”;
l 2014年“双创”潮起,投后服务成为抢项目的筹码;
l 2021年,源码资本搭建近百人投后团队,将投后“产品化、体系化”推向高潮。
那一年,红杉中国推出“Sequoia Value+”,高瓴资本打造“DVC”,经纬创投甚至组建了“紧急医疗小组”。
然而,这一切在2022年戛然而止。
美元基金遭遇“双杀”,中概股暴跌,硬科技成为新主线。曾经高调谈投后的机构,纷纷裁撤投后团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投后,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差异化竞争力”,最终被证明是成本中心,而非价值中心。
消费的辉煌与坠落:从泡泡玛特到元气森林
如果说有什么赛道最能体现中国VC的疯狂与理性,那一定是消费。
2018年,海底捞上市,瑞幸咖啡狂奔,消费投资正式进入主流视野。而泡泡玛特,成为那一阶段最典型的“非共识案例”。黑蚁资本在2017年投资泡泡玛特,并在之后持续加注。2020年,泡泡玛特上市,市值突破千亿港元。黑蚁很可能是过去几年国内投资回报率表现最好的基金之一。
而元气森林的崛起,则代表了另一种路径——用互联网打法改造传统行业。
唐彬森,原智明星通创始人,2016年创立元气森林。他在2021年将公司估值推向150亿美元,并公开表示目标是“成为中国的可口可乐”。
然而,从2022年开始,消费赛道迅速降温。奈雪的茶股价腰斩,完美日记市值蒸发九成,卫龙上市即破发……“估值从600亿元降到240亿港元,再降到200亿港元以下,这已经不是腰斩的问题,而是没人愿意出钱了。”一位投资人感叹。
未来的微光:DeepSeek与宇树科技
就在消费投资陷入沉寂之时,科技投资迎来新希望。2025年初,DeepSeek和宇树科技成为风险投资的新燃料。DeepSeek以600万美元的训练成本,打造出性能接近OpenAI o1的模型,登顶中美应用商店下载榜。宇树科技的机器狗在春晚舞台扭秧歌,被马斯克转发,引发全球关注。
这两个案例让人们看到:中国仍然有能力诞生世界级的科技公司。但也带来新的思考:在技术路径不确定、市场竞争激烈的环境下,投资人应该如何保持判断力?并没有一个情境、一种成功,可以简单复制。
我们还在等待一个真正的合伙人时代
回望中国风险投资20年,我们看到了一条清晰的路径:
从“合伙制”的失败,到“独立潮”的兴起;
从“回购条款”的异化,到“投后赋能”的幻灭;
从消费投资的狂飙,到科技投资的回归。
而这背后,是中国风险投资行业在不断试错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我们能否完善或者进化‘合伙人制度’?也许答案并不在西方经典的合伙制中,而在中国特有的组织创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