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真实案例，看「债务优化」陷阱

疫情期间，监管多次发文，希望金融机构帮助缓解企业压力，尽快复工复产，支持实体经济恢复发展。

2020年人民银行、彼时的银保监会、财政部、发展改革委、工业和信息化部、市场监管总局等六部门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大对小微企业贷款延期还本付息支持力度的通知》，提出鼓励银行业金融机构对小微企业做到贷款“应延尽延”，费用“应减尽减”等要求。

银行出台的相关金融纾困措施，其中包括为受疫情影响的企业和个人提供延期还本付息服务。一些银行甚至延期贷款期限最长可达3年。借款客户申请批准后，金融机构可以在相应期限内不计罚息复利，暂停催收，不上报征信逾期记录等。

无奈，好政策却被黑灰产钻了空子。

一些“法务平台”“债务优化平台”在此时疯狂崛起。

他们从相关政策文件中发现了“灰色商机”，利用金融机构的纾困政策，向债务人大肆渲染要“反催收”，并信誓旦旦声称“有关系”“有方法”“有通道”可以帮助债务人向金融机构申请停止催收、免除利息，甚至本金打2折的优惠政策。

这些黑灰产蔓延背后，无数债务人不仅没有缓解到债务压力，反而背上了更高额的债务，甚至私人信息被出售，使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遇。

从真实案例看法务平台的“陷阱”

小红书上一位用户“momo”向「一只互金鹅」讲述了其真实经历：

3年前大学毕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但在外租房和日常生活都需要资金，因为不想麻烦家人，就借了2家银行和2家头部现金贷平台的贷款，截至上个月，累计负债近10万元。

和多数借款人一样，起初momo也只借了两家平台，但为了还上钱，又借了其他平台，不断的滚雪球，近期终于到了难以持续下去的局面。

这时候恰好在互联网平台看到了一家“法务平台”的广告，感觉非常专业。

法务平台声称可以帮自己和金融机构协商“不催收”，甚至“延期还款”。

momo立即联系了该平台，她的需求是，因为这个月自己资金短缺，贷款可能面临还不上，逾期的风险，希望延缓一个月还款，借款平台在此期间不要催收自己的家人。

法务平台立即答应，可以解决此需求，并且快速与momo签署了《委托协议合同》。

合同中写明：因甲方存在债务逾期的情形，乙方接受甲方的委托，并根据甲方提供的信息及材料为甲方提供专业的咨询服务和协商建议。通过与债权人协商，重新制定还款计划或重新签订借款合同，协助甲方与债权人就债务存在的利息、罚息、违约金等事宜进行协商，避免因债务问题给甲方造成负面影响。

但实际的情况是：

1月5日，momo签了电子合同，并且通过支付宝转账，交了一半的服务费：2350元；

1月11日，momo询问法务平台进展，因为1月12日就是其抖音平台的还款日，法务平台告知其在办理；

1月15日，momo父亲收到了贷款平台的催收短信，声称momo恶意骗贷，资料移交当地法院起诉等。

无奈，momo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网贷情况。

父母一方面无奈和失望，另一方面又迅速筹钱给自己快速结清了4家平台所有的贷款。

也就是说，交了服务费、签了合同，法务平台却连自己最基本的“不催收自己的家人”的需求都没有帮其解决。

（“法务平台”叫用户不要还款，截图为用户授权「一只互金鹅」发布）

（用户家人收到催收短信，法务平台让用户投诉，截图为用户授权「一只互金鹅」发布）

这件事的后续是——momo觉得平台并没有解决自己的需求，希望法务平台退还自己的服务费，但平台坚决不退还，几经争吵后，法务平台退还了一半的费用。

「一只互金鹅」调研了多家银行和贷款平台，100%设置了客服电话，APP或者小程序也设置了在线客服入口。

本身在2020年11月开始施行的《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实施办法》第三十七条就规定了——银行、支付机构应当通过金融消费者方便获取的渠道公示本机构的投诉受理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营业场所、官方网站首页、移动应用程序的醒目位置及客服电话主要菜单语音提示等。

多家贷款平台内部人士告诉「一只互金鹅」，借款人如有真实困难和问题，都可以自己与客服联系协商解决。

像上述案例中momo这种“暂停催收”的诉求，基本上是最简单的诉求，只要困难属实，并且有还款意愿，平台都会满足。

法务平台的三层套路

透过上述momo用户的亲身经历，总结来看，这些“法务平台”一般有三层套路：

第一：通过时下主流的互联网平台，比如抖音、快手、小红书等宣传可以帮助用户协商还款、修复征信等。

在宣传层面，反复强调自己业务的合规性，并且会将监管部门，如银保监会的一些监管文件比如将银保监会强调不良贷款转让业务的1191号文搬出来进行夸张渲染，提升负债人的信赖感。

此外，还会强调自身的专业性，比如，相关工作人员有律师资格证，打过多少官司，帮助了多少负债人成功上岸，以及企业或者企业的股东有AMC背景、法律服务背景。

随后引导债务人添加微信，进入VIP社群1V1进行服务指导。

有消费金融公司安全部门工作人员告诉「一只互金鹅」，遇到法务平台介绍自己特别有实力的背景时，负债人最好让其直接提供相应的资料，并上公开的工商信息等平台进行论证查询。

第二，获取了客户的第一步信任后，法务平台会了解客户需求，再做出详细专业的分析，辅以成功的案例，承诺能帮助债务人解决需求。然后让负债人先付一笔审核费用。

“我们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

“几千块钱的债务别来找我们了。”

具体不同的客户需求，有不同的付费流程：

（1）3折处理逾期债务

7折、8折是没有诱惑力的，这些平台动不动都是宣传3折处理债务人的逾期债务。并且，只做高额债务的案子，欠款几千块钱还不入这些法务平台的眼。

举个例子，以逾期10万为例，需要债务人准备资金3万。其中2万5由对公账户支付给A公司做咨询费，另外5000元支付给B公司，作为服务费。流程看似严谨合规。

另外，还需要先缴纳1千元，作为审核费用，判断债务人是否符合不良债务处置资格。

如果债务人欠款太少，不符合处理的门槛，1千元会退还给债务人。但如果债务人符合资格，但是客户最后不想办理，1千元审核费用也不会退。

客户符合条件满足，并且要继续办理业务了，如上所诉，交24000元给A公司。承诺业务处理时限，处理不成功，会退款。

承诺会签署电子合同。

（2）协商停催

要求客户缴纳逾期欠款10%的服务费用，根据债务情况可协商1-3年的停催，如果单家机构欠款数额大，可协商延期时间会更长。

第三，不合规的法务公司最常使用的手段是代客户向监管投诉。

法务平台一般为了实现催收违规事实、为监管投诉积累合适的素材，通常会要求异地的债务逾期人员将本人手机卡邮寄至公司，造成实质性失联状态，再激化催收，使催收手段升级，并且也会使用该手机号冒称本人身份、实现替代客户投诉。

也有一些平台会教唆债务人伪造怀孕、失业事实，或者伪造伤残证名、贫困证明，甚至死亡证明，向平台协商“停催”“债务减免”，如若协商不成功，会进一步向监管发起投诉，达到非法维权的目的。更有甚者，向贷款平台或者背后的资金方进行敲诈勒索。

警方联合业界围剿债闹黑产

值得注意的是，在2020年“反催收”“逃废债”兴起的同时，监管也已经注意到这一市场现象。

2020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要求“打击恶意逃废债”。

2021年，银保监会发布的《2021 年四季度银行业保险业主要监管指标数据情况》提到：截至 2021 年末，个人消费及经营类信用贷不良资产规模达到了千亿元左右。

其中，部分债务人因履行不能而无法清偿债务，但同时也存在部分债务人恶意欠款，确有履约能力而逃避还款的情况，此种情形下还出现了协助债务人恶意逃债的组织或个人，他们通常以“代理维权、征信修复等”的名义，怂恿或替代债务人伪造虚假证据并向金融机构、监管部门恶意投诉，通过此类过激“债闹”行为非法牟利。

在监管部门的指导下，近两年，平台和警方联手，深入开展了多形态合作，共同打击债闹黑产，并且已经有一些不错的成果。

比如，2023年，乐信就联合全国多地警方打击了各类黑灰产案件共计百余起，其中涉及代理投诉维权、闹债领域黑灰产案件共计19起，并对21名违法犯罪嫌疑人进行了刑事或行政处罚。

最近，乐信还组织了一个“数字金融领域黑灰产治理”学术研讨会，深圳南山区委政法委，无锡市公安局、嘉兴市公安局、武汉市公安局等警方代表，中国政法大学、西南政法大学、西北政法大学等法学界代表，以及招行信用卡中心、度小满、平安普惠、马上消金、美团金融等业界代表都出席了这个活动，各界一起剖析了债闹黑产对金融行业和社会稳定带来的危害，还共同商讨了如何进一步严打债闹组织。

据说，2024年，警方和业界还会有一些更大的打击行动。

最近也有消费金融公司从业者向「一只互金鹅」透露，已经关注到了某些非常有存在感的“法务平台”，正在收集证据，准备联合公安部门进行打击。

专业人士分析，从法律属性的角度出发，逃废债本质上就是一种民事欺诈行为。但恶意逃废债则不限于其民事属性，在很多情况下涉及刑事犯罪问题，是典型的不法行为，其核心在于积极且恶意、并采取违反法律、法规和其它规范避债。而帮助债务人使用违法方法实施恶意逃废债行为的，一般而言不仅触犯相关行政法律规范，也极有可能构成刑事犯罪。

面对逾期，一般借款人会有害怕心理，害怕家人、同事知道自己有贷款，甚至逾期了。尤其是更加年轻的用户，处事经验不足，不清楚贷款平台的政策和机制，在心急的心理状态下，总是会轻信所谓的法务平台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合理借贷很重要，遇到困难也应该理智分析再做决定。

「一只互金鹅」建议各类金融机构、助贷平台可以多加强金融知识普及和金融消费者教育，尤其是在这些黑灰产喜欢打广告的抖音、快手、小红书等互联网平台，用简单易懂的图文、短视频多进行金融知识普及。

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提升普通用户对金融产品和服务的认知能力，提升金融消费者金融素养；另一方面，也是为自身减少了黑灰产侵袭、集体投诉的困扰。

最后一个想要探讨的问题，近几年监管已经发布许多文件对金融获客营销做出了十分细致的规定，但大部分规定在贷前的营销获客环节。

本文提到的“法务平台”的“债务优化”“征信修复”等业务，作为贷后的一环，正在各类互联网平台疯狂进行广告营销宣传，甚至直播。这些业务，是否应该纳入金融范畴类的营销？以及，此类广告出现时，是否应该在显著的位置做出相关风险提示？似乎是值得行业探讨的问题，也急需监管出台相关文件。

实际上，此类“法务平台”的业务，真实性和合法性都尚存疑问，并且正受到公安机关和业界的围剿，抖音、快手、小红书等互联网平台是否应该强烈抵制此类广告？禁止此类广告上线？共同维护金融市场健康稳定运行，维护公平、公正的金融市场环境。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只互金鹅”（ID:xiaohuihui-0077），作者：小慧吖，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