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面包帮,血洗网红店
这两年,中国烘焙圈存在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一边是资本宠儿们的集体崩塌——虎头局被申请破产清算,拖欠供应商、员工工资累计超2亿;墨茉点心局退守湖南,所有省外门店都已关闭。
另一边呢?
鲍师傅估值达到 100 亿元,单店估值超1亿元;泸溪河逆势扩张,开启了百城万店计划;詹记在统治安徽市场之后,准备铺向全国。
而这些品牌,在烘焙圈还有另一个名字——江西帮。
这期内容,我们就来聊聊江西烘焙业。
01
之所以叫江西帮,是这些品牌的创始人或多或少都跟江西,或者更准确一点,是跟资溪有点关系。
资溪是江西省抚州市下面的一个人口只有10万人的小县城,80%是山地,既不种小麦,也不产面粉,却被称为「中国面包之乡」。
之所以有这个名称,是因为这个小县城30多年来,一共走出了4万多名面包师,在全国各地开出了16000多家面包店。
我们在大街上能经常看到的烘焙品牌,鲍师傅、泸溪河、詹记、麦香人家、烘焙快车、麦香村,创始人要么是资溪人,要么是资溪人的徒弟。
相比于虎头局、墨茉点心局这些开局即融资的人民币玩家,江西面包帮的开局要困难得多。
资溪面包产业的发轫,最早要追溯到一个叫张协旺的退伍军人。
1987年,张协旺跟老战友开起了自己的面包店,结果开业第一年,就赚了3万块钱。
这个消息在老家资溪立刻炸开了锅,于是都来找张协旺学习开面包店。
如果按照今天的商业逻辑,张协旺大可以收学费、搞加盟,狠狠地割一波韭菜。
但军人出身的他并没有这么干。
与此相反,他免费教老乡们做面包,不仅教手艺,还帮忙选址、借钱开店。
就这样,通过亲带亲、邻带邻的方式,到了90年代中期,资溪有超过两万人进入了面包行业。
例如鲍师傅创始人鲍才胜的父母,就是张协旺的第一批徒弟。
而泸溪河创始人黄进,15岁就在张协旺的面包店里当学徒,17岁开始创业,张协旺给了他不少帮助。
后来黄进在南京创立泸溪河,品牌名字就来自他家乡的一条河流。
而直到今天,张协旺仍会回资溪培训面包师,仍然活跃在产业第一线。
02
和「资溪面包」苦哈哈的开局不一样,产业的另一侧的虎头局和墨茉点心局,就是典型的「资本模式」了。
2019年,虎头局在长沙开出首店,创始人胡亭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品牌营销玩得相当溜。
胡亭说,之所以起「虎头局」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老虎很容易做成超级IP,非常适合流量运营」。
为了打造国潮风格,虎头局的门店吸收了香港民俗,霓虹灯牌、市井氛围、嘻哈说唱等风格,还融合了门神、福字、对联、脸谱、书法、年画等元素。
新潮的设计,让它在短时间内爆火,迅速成为年轻人的网红打卡地。
在营销上,虎头局也是熟练地玩起了小红书种草、跨界联名、饥饿营销和综艺植入。
一波波的大胆玩法,让虎头局的首家门店以55平方米的面积,创下了单月157万的营收佳绩。
资本也闻风而动,纷纷入局。
在虎头局门店还不到10家的时候,就拿到了红杉中国的投资;几个月后又拿到近5000万美元A轮融资,投后估值超20亿。
墨茉点心局的情况也类似。
创始人王瑜霄,曾就职于湖南卫视天娱传媒,同样是懂流量、懂营销的传媒高手。
墨茉点心局只有两家店的时候,就获得了融资。
资本疯狂涌入之后,就是熟悉的品牌疯狂扩张。
虎头局发布「百店计划」,要在一线及新一线核心城市开超过150家门店;墨茉点心局从长沙杀向武汉、北京、杭州,每到一个城市都引发排队热潮。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短短两年时间,虎头局和墨茉点心局就开始大面积关店,从各大城市退出,滑向败局。
03
可以看到的是,江西面包帮属于一种典型的「同乡同业」。
所谓同乡同业,就是指同一区域的人群依托乡土社会网络,以非正规经济活动的方式,在乡土社会之外从事相同行业或属于同一产业链的经济活动。
这类行业大多数起源于一个小县城,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穷」,穷则思变,本地人就需要想办法寻找新的机会。
机缘巧合呢,这些人当中又有人掌握了某项独特技术。这个技术恰好有点门槛,又不会高到没法教授。
于是他们将这些技术传授给老乡,再通过亲缘关系,逐渐吃透行业的上下游,直至形成完整的产业链,拉开了与竞争者们的差距。同时随着人口流动,进而辐射到全国。
因此江西面包人的创业路程,往往是比较艰辛的。
以目前最为知名的鲍师傅来说,虽然也被看作网红烘焙店,但实际上已经积累了三十年。
在张协旺在资溪掀起面包热以后,鲍才胜的父母也加入了烘焙大军,借钱开了面包店。那时候起,鲍才胜就开始在自家面包房帮忙了。
到了1995年,鲍才胜就开始在郑州经营自己的面包店,甚至还做过烘焙原料的生意。
但是因为经验不足,最终以失败告终,还背负了100万的债务。
要知道,90年代可没有那么多融资故事,更别说投资一家烘焙店了。很多生意经营,就是压上家底,乃至举债去运营的。
好在鲍才胜没有放弃,通过多年努力还清了债务,然后在2004年选择北上北京,重新开始。
最初鲍才胜只是想着在北京站稳脚跟,不亏损就行,就在中传旁边开了一家30平米的夫妻店。
直到一年后,研发出了肉松小贝,鲍才胜观察到光是这个单品,就占据了差不多销售额的一半,于是开始考虑围绕着这个单品去开特色店,避免跟传统的烘焙店正面竞争。
大部份连锁烘焙店是什么样呢?通常是大店模式,各种货架,摆满了不同类型的面包、糕点,所以成本很高。
而鲍才胜选择砍掉了华丽的装潢,精简了SKU,采用档口的模式进行产品售卖。
这条路线,与近年来的零售趋势可以说不谋而合。
我在北京的时候,因为手术住院,短暂失去了嗅觉,那两天基本都是靠朋友送的鲍师傅过活的,所以对鲍师傅还挺有感情。
而泸溪河的创始人黄进,也有类似的经历。
在15岁开始去面包店做学徒后,差不多跟鲍才胜同一时间,黄进也是在郑州开了自己的第一家面包店,同样经历过失败、资金的问题。
用黄进自己的说法就是,晚上睡地板,白天当老板,在经历数十年打拼和积累后,才于2013年在南京创立了泸溪河。
04
实际上,鲍才胜跟黄进的经历,只不过是资溪面包人的一个缩影。
这些店铺的创始人基本都是手艺人出身,从面包店的学徒干起,因此本身是懂技术、懂产品的。
无论是鲍师傅研发出肉松小贝,还是泸溪河在传统桃酥上做创新,都离不开创始人一直在产品上的学习。
其次,虽然都面临过资金压力,乃至亏损的境况,这些品牌都没用盲目资本化。而是经过多年创业,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找到了符合自己的模式,才开始缓慢扩张。
相比之下,虎头局和墨茉点心局就带有浓厚的新消费色彩。
虽然创始人也有过去面包店学习(还是江西系的面包店)的经历,但时间都非常短。
相比产品,两位创始人更擅长的,都是营销。有了资本化的助力,短短三年发展时间,就开始扩张,追求规模与估值。
单店亏损重要吗?不重要。资本的逻辑告诉我们,亏损只是暂时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开更多店来解决。
只有持续烧钱,持续保持话题,持续吸引资本的兴趣,持续扩张,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在这条赛道上,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两家最后的命运也颇为相似,融资不顺,故事就夭折了。
05
而对于资本来讲,当年之所以看好新中式烘焙,其实是把新中式烘焙当成新茶饮去做的。
因此可以看到,这些新中式烘焙与新茶饮的玩法有许多雷同之处。比如国潮的装修风格,打卡地的制造,以及爆款单品的逻辑。
只不过,烘焙是一门显然比茶饮要重得多的生意。曾经发生在新茶饮身上的造富神话,并没有在新中式烘焙上重演。
可能很多人会奇怪,就没人意识到烘焙跟茶饮是两门完全不同的生意吗?
肯定是意识到了,但是未必有人在乎。因为机构会跟风,也少有人真正下场去揉一揉面团。
当下一个喜茶的故事被摆在面前的时候,错过,是比失败更严重的错误。
很多人讲,资溪面包虽然产业发达,但是品牌力并不强,没有护城河。
但如果我们仔细想一想,一门产业,是不是没有品牌,就能断定它是失败的呢?
其实烘焙行业,一直就是一个连锁化不算太高的行业,这也不是我国独有的现象。
何况中国本身就不是一个人均烘焙消费量很高的地方,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把面包,当成可以和馒头、米饭、面条相提并论的主食。
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讲,烘焙就是甜点、零食,是偶尔买来解馋的食品。
这片土地不仅仅需要卖法棍、恰巴塔、佛卡夏的精致面包房,同样需要江西人品类繁多的夫妻烘焙店。
未必每家店最后都能成为连锁巨头,但能服务好一条街,一个社区,哪怕一栋写字楼、一个校门口,我认为就不能说这家店是失败的。
在互联网上,江西总是被调侃为「阿卡林省」,一个存在感薄弱的省份。
必须承认,江西不是一个善于搞流量,同时,也是跟新消费不怎么相关的地方。
然而价值这个东西,不能总是用流量去度量。
江西面包帮的故事,本质上,就是一个「由下至上」的故事。
没有资本加持,没有顶层设计,没有一夜暴富的捷径。
就是一个手艺人教会另一个手艺人,一家小店带出另一家小店。
1987年,张协旺在鹰潭开出第一家面包店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三十多年后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一个不产小麦的县城,养活了四万面包师傅。一群没有背景的山里人,占领了大半个中国的街头巷尾。
这大概就是江西这片土地的基因。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句话写在江西,不是偶然。
参考资料:
5个江西人,统治了中国面包界半壁江山——正和岛
江西帮统治中国网红糕点圈——五环外
国产江西面包帮30年浮沉——达浪商业笔记
资本只是在赌,新中式烘焙会跑出下一个「喜茶」——BBB研究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IC实验室”(ID:InsightPlusClub),作者:IC实验室,36氪经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