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动漫困于“饭圈”

5月30日，阅文集团发布公告，斥资3.248亿元收购b站招牌热门动漫《灵笼》制作方——武汉艺画开天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艺画开天”）26.67%的股权。

此次收购之后，阅文集团持股比例将从5.17%升至31.48%，加上腾讯旗下另一主体原有持股，腾讯系将合计持有艺画开天61.8187%的股权，成为艺画开天最大股东，完全取得《灵笼》IP话语权后。此消息一经宣布，立刻引起了动漫圈的关注，已经在b站开播的《灵笼2》的未来归属，也成为了争议的焦点。

《灵笼》开播于2019年，在b站一经上线便引发巨大反响，播放量高达6.9亿，被誉为“国漫科幻天花板”，并斩获“金龙奖”最佳系列动画奖。也因此，其第二季的播出在时隔六年后依旧获得超高关注。5月23日，《灵笼2》在b站开播，至今为止已上线四集，播放量达1.3亿。随着阅文收购艺画开天股份的消息公开，正在筹备的《灵笼3》的去向成了观众讨论的重点。

“腾讯动漫目前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国漫第一平台，腾讯系也的确实力雄厚，但《不良人》第七季的质量太令人失望，《剑来》、《遮天》等等几个大IP也未达预期，腾讯又太擅于将动漫套上‘饭圈思维’，所以我私心并不希望《灵笼3》去腾讯。”资深动漫迷方方告诉「市象」。

恰逢其会，昨日，腾讯视频近年最重大的一次组织升级和人事调整，也刚刚落定：在线视频BU执行委员会（简称OVBU EC）正式成立，由孙忠怀、王娟、马延琨组成。此前负责动漫业务的马延琨（Tina）同步升任联席总裁、首席运营官，牵头分管平台运营向的工作。

作为国产动漫“黄金时代”的重要推手，腾讯动漫一度风光无两，但如今风光背后，也开始显露出一些问题。

01 多年布局迎来黄金时代

2017年的腾讯推出的“百番计划”是许多动漫迷对腾讯动漫的初印象，当时的中国动漫市场尚未完全启动，腾讯以引领者的姿态进入市场，以投资占股的形式买下来当年中国动漫领域的“半壁江山”，包括动漫堂、玄机科技、艺画开天等国内知名动漫公司。

“其实在2017年之前，腾讯就明确了要将动漫产业提升至战略层面，只是在2017年加快了动作。当时腾讯确定投资这几个公司的方式也非常简单，通过平台的动漫人气排行榜，找到排名比较靠前的作品背后的漫画公司，直接绑定漫画生产团队。这些团队被要求以腾讯为先，比如每年提供的项目选题优先给腾讯动漫筛选。以及同等条件下，优先签约给腾讯动漫进行首发。”动漫行业资深制作人维森透露。

动漫产业的上游是网文IP，而阅文毫无疑问是国内网文和IP运营的龙头企业，单从这一点上腾讯就有着无可匹敌的优势。腾讯宣布的“百番计划”中，《全职高手2》、《斗破苍穹》等不少知名IP来自阅文集团，而其中的《斗罗大陆》被腾讯打造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第一部年番动漫，从此开启了腾讯的“年番帝国”。

动漫行业制作周期长，成本高，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更常见的动漫更新方式是季番或半年番，这样的更新模式对于制作产能的要求相对较低，也便于调控风险。而年番意味着全年不断更，以年为周期持续更新。显然这样的更新模式对于制作产能、资金投入以及IP的知名度都有极高的要求，但同时也带来了季番或半年番没有的超高用户粘性。

“因为腾讯对动漫的超前布局，如今腾讯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家独大。”维森认为，“24年一整年大概才有十部左右的年番，腾讯独占八部。尤其是《完美世界》、《斗破苍穹》、《仙逆》这些大IP，地位在国漫届称得上一句‘顶流’，腾讯对国漫事业的推动也是有目共睹的，同时，布局动漫带给腾讯的回报也不容小觑。”

2023年腾讯视频拉新年榜TOP 15中，IP改编的动漫作品占据了9席，稳定更新的年番动画为腾讯视频培养大量年费会员。2024年，在腾讯关于长视频付费会员数第三季度增长的解读中，首次将“热门动画与剧集内容”的“动画”提到了“剧集”前面。

不难看出，在长视频遇冷的“寒冬年”，腾讯视频长剧即使是行业公认的强劲了，但依旧遭受了冲击。相比之下，动漫虽然不声不响，却一直是核心付费业务的稳定器。并且对腾讯这样一家以游戏收入为支柱的公司而言，在动漫领域布局的意义极其深远。

“腾讯动漫是行业的推动者，这一点无可厚非，但并不代表它全然完美。如果说从2017年开始腾讯推动国漫进入了‘黄金时代’，那么时代的背后也存在着一些隐疾。”方方表示。

02 当饭圈文化“裹挟”动漫

“我知道腾讯成为艺画开天最大股东的时候，其实非常纠结，这意味着《灵笼3》很有可能去腾讯。客观来说，腾讯绝对有目前几大平台中最雄厚的实力、最顶级的团队和最好的宣发渠道。但腾讯总喜欢把每部大火的动漫都搞出饭圈，不管是目前的第一大年番《完美世界》还是目前平台热度最高的《不良人》第七季，都在饭圈的力量下走向崩坏。”方方告诉「市象」。

打开《不良人》及各角色的微博超话，实绩图、战报、打投、轮博、反黑、维权、出场时间对比、线下应援一系列的饭圈术语迎面而来。第七季开播前，主角李星云和姬如雪的CP超话打榜冲上热搜，粉丝集资买热搜、刷弹幕“保护哥哥/姐姐”的盛况，堪比真人选秀决赛，甚至为角色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姬如雪人气高，CP粉多，编剧就可以强行让反派毫无逻辑的下线，只为顺应女主角色的粉丝要求，观众一旦提出质疑，立刻要被其粉丝攻击。很多时候社交平台对于这部动漫的讨论关注点早就不在剧情是否合理、人物逻辑是否成立上了，就比谁粉丝多，比谁建模好看，比谁热度高流量大。腾讯擅长引导这些，还推出了一个打投榜单激化矛盾。这一点不仅仅是《不良人》，腾讯以《完美世界》为代表的动漫都有这些问题。”方方表示。

当饭圈入侵动漫，受到裹挟的必然是编剧。粉丝群体善于用各种方式佐证自己喜欢角色的不可取代性，并逐渐演变成拉踩对立、互相诋毁的恶意中伤。当这样的声量变大，编剧则难逃审判，角色行为稍不顺粉丝意，立刻被扣上“虐粉”帽子，编剧微博沦陷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裹挟下，编剧很难不妥协于流量，把武侠修炼简化成“流量公式”，让权谋江湖沦为快餐式爽文，《不良人》第七季和《完美世界》后期口碑下滑，都难逃此因。

《完美世界》的设定中，除男主角石昊外，还有三个主要的女性角色，她们和男主角的互动各不相同，同时还伴随着动画出场时间、官方资源倾斜等多方面的差异，饭圈经典撕番大战开始，甚至后期矛盾激化到了粉丝群体要求和动画本身切割的程度。

在2023年-2024年初，完美世界动画的官方微博被骂到关闭了微博评论区，而其微博转发量达到80万+，饭圈逐渐涉及到动画制作、线上线下活动等的每个环节，甚至开始对导演、主创人员进行人身攻击，官方的态度也从对粉丝合理诉求的配合，到对无理要求的束手无策。

“对比其他平台，乌烟瘴气的饭圈之争似乎总发生在腾讯动漫，这绝非巧合。腾讯出品的大热年番几乎都是从男频网文的头部IP中选定的，这些网文的受众是男性，本就女性角色众多且与男主角暧昧不清的情况。但饭圈组成以女性粉丝为主，她们消费能力和传播意愿都碾压男性观众，但同时又天然的排斥男频文中所谓‘开后宫’的情节，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无法调和的矛盾。”维森表示。

根据抖音博主“漫游新视界”统计，目前分管腾讯动漫的是腾讯在线视频首席运营官马延琨，各大动漫工作室负责人中，除去燃动宇宙工作室群总监周望为男性外，其他工作室以女性负责人居多。

该博主认为，腾讯视频动漫的运营风格偏保守，部分原因在于其中高层多为女性，倾向用熟悉的视角叙事，比如做动画角色榜单、引入饭圈玩法。而负责人马延琨出身综艺，对饭圈文化驾轻就熟，这套逻辑在汇报和数据呈现上也更容易出效果。

但也有业内人士并不认可，“腾讯擅长玩饭圈这一套，搞漂亮的数据和报表，和女高管无关。”

饭圈或许能够为一部动漫带来暂时的高讨论度和流量，但其负面影响是难以消除的。《完美世界》后期数据下滑严重，饭圈运营难辞其咎。

腾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四月底的《完美世界》主创交流会上明确了后续微博、超话等运营会围绕唯一主角石昊进行，避免粉圈矛盾激化，但能否挽救后续《完美世界》的热度还未可知。

03 来自其他平台的目光

在年番这条道路上，腾讯动漫是毫无疑问的开创者和守擂者，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平台会放弃这块蛋糕。

目前国漫的市场开发程度还远远不够，爱奇艺、优酷以及二次元文化起家的b站都在摩拳擦掌的入场。

爱奇艺动漫在四月发布了40部精品年番和季番片单，其中包括7大年番矩阵，预告其吹响了大体量作品的进攻号角，并且与纵横系IP达成深度合作，爱奇艺高级副总裁陈潇明确表示，未来爱奇艺会加大投入，将年番IP作为其动漫业务可持续发展的坚实基石。爱奇艺在动漫上的野心表露无遗。

优酷则凭借《少年歌行》《少年白马醉春风》系列，打造出了独一份的“新国风”风格，并投资头部IP开发制作公司神漫文化，与中影年年、玄机科技等动画制作公司深化合作，都是为了获得稳定、优质的IP开发公司资源，以此取得优势。

B站虽目前有大会员增长放缓的压力，但动漫业务依旧是其“顶梁柱”。其年番《凡人修仙传》和《牧神记》持续收获高人气，储备中的《灵笼第二季》、《中国奇谭第二季》等爆款IP续作也被寄予破圈厚望。

“其实单单从手中资源和自身实力来看，这三家平台是很难对腾讯动漫起到‘围剿’的效果的。但由于想留住女性观众，腾讯对自家动漫‘自我阉割’的程度远超其他平台，这正是其他平台的优势所在。作为追赶者，各个平台势必会以最激进的姿态抢夺市场，在动漫尺度上放开手脚。而腾讯动漫如果还以保守的态度围着‘饭圈’做文章，未来市场格局就难说了。”维森对此表示。

目前，腾讯动漫的商业版图不仅仅在于会员订阅业务，也着眼于动漫IP的下游产业，也就是潮玩、“谷子”、卡牌及IP联名等。

以这些为代表的兴趣和情绪消费逐步成为驱动消费发展的核心动力，但这也再次绕回了同一个问题，在女频IP开发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腾讯视频要如何在不改变男频IP内核的前提下，撬动消费力更强的女性市场呢？腾讯在这个问题上如何取舍，或许决定了其动漫产业的最终走向。

“我希望腾讯能重新赢回动漫粉丝的信任，找回初心，而不是这样既要熊掌又要鱼，什么也没留住。”方方感叹道。

（文中人物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市象”，作者：王铁梅，编辑：文昌龙 ，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