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属感,高等教育的新热词?

神经现实·2023年06月01日 09:24
“归属感”只是高等教育中最新的时髦用语吗?

它的影响深远,无处不在。从大学的文化衫,到记事本,再到各种海报,都在呼喊着:“你属于这里!”,高等教育协会为增强学生的归属提供培训;而诸多的慈善机构也不甘落后,通过各种补助金,鼓励大学为此努力。纳什维尔的贝尔蒙特大学聘用了一位“希望、团结和归属感”副校长(Vice President of Hope, Unity, and Belonging),很快,在翻看大学名录时,你不再会找不到致力于这项使命的高级职位:去年,The Chronicle上发布的工作中有60份的头衔包含“归属感”一词,多于前年的23个。有时候,这甚至看起来有些冗余:在近期设立负责包容性和归属感的高级职位的众多机构中,费尔菲尔德大学和雪城大学只是其中的两所。

所以,“归属感”只是高等教育中最新的时髦用语吗?

是,也不是。

在很多方面,那些日益壮大的、支持归属感的基础机构,不过是对学生(以及教职工)表达欢迎之情的更进一步努力,这些可能在许多大学的创建初期并未被深入考虑。在多样性和公平于许多方面受到抨击的年代,归属感——一种普遍的人类需求——或许没那么有争议、不那么具有政治性。

但是,关注归属感也代表了一项重要转变:在过去,高等教育常常将学生保留率问题归结为生源不足;现在,随着保持入学率的压力增大,越来越多的管理者开始提出疑问,在大量学生待不到毕业的时候,大学做错了什么。一些学校将“归属感”作为潜在的变革杠杆,它既有利于学生成功,也能改善教职工的留任情况。美国独立学院协会(the Council of Independent Colleges)主席马乔里·哈斯(Marjorie Hass)称,创造归属感不只是因为这是一件好事,它也是机构生存的一个核心“策略问题”。

- Murat Miroglu -

关于归属感的文献也在不断发展。2012年,当特雷尔·斯特雷霍恩(Terrell L. Strayhorn)发表第一版《大学学生归属感》(College Students’ Sense of Belonging)时,关于这一话题的研究还较少。“数十年来,我们忽视了人际关系以及在校园内做自己所带来的支持感、重视感和安全感,在成功方面的重要作用。”斯特雷霍恩说,“那就是归属感的含义。”

这种(忽视的)风险很高:研究表明,对所在机构有深深归属感的大学生不仅成绩优异,在毅力、投入度及心理健康等方面的表现也更佳*。反之,斯特雷霍恩在其著作中明确指出,“没有归属感的学生很少呆在学校里。”

*译者注

Gopalan, Maithreyi, and Shannon T. Brady. "College students’ sense of belonging: A national perspective." Educational Researcher 49.2 (2020): 134-137.

虽然我们在研究方面已然有所进展,而且高等教育领域亦投入了大量的资源,但无人能够完美地描绘出归属感的蓝图。有人倾向于认为,我们的目标,追根到底,或许是难以言明的。

特别是在过去几年一些事件加剧了种族之间的紧张关系的背景下,招收多元化的学生固然是一环,但确保他们感受到欢迎和重视又是另一环。

虽然对归属感的需要超越了如种族、性取向、社会阶层和能力地位等分类,但是那些属于弱势和边缘群体的学生在初入校园之时,往往更有可能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属于这里。一项有影响力的归属感干预研究*的共同作者之一,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格里高利·沃尔顿(Gregory M. Walton)提到,对于那些属于弱势和边缘群体的学生,其他学生可能会轻易忽视的负面经历(如受到批评或感觉孤独),会对他们的动机产生更加持久的影响。他说,这种经历甚至会让“学习新内容的艰难任务”变得更加困难。

*译者注

Walton, Gregory M., and Geoffrey L. Cohen. "A brief social-belonging intervention improves academic and health outcomes of minority students." Science 331.6023 (2011): 1447-1451.

- Tayfun Gülnar -

全美学生投入度调查(the National Survey of Student Engagement)临时联合主任吉莉安·坎齐(Jillian Kinzie)在2020年的年度调查中增加了关于归属感的问题,她表示,关键在于,我们需要帮助学生与那些能让他们认为是自己身份重要组成部分的群体建立紧密联系。这些群体可能基于种族、宗教或性取向,也有可能是围绕学术兴趣或运动队伍而建立。

对美国高校学生事务管理协会(Naspa)的“正义、公平、多元、包容”副主席(Vice President for Justice, Equity, Diversity, and Inclusion)莫妮卡·尼克松(Monica Nixon)而言,强调归属感代表着多年来努力的延续,而不是一次艰难的转向。她表示,有时候增加一个新标签能够帮助更多人与某个观念产生联系。“如果我们将其定义为‘归属感’,或许会吸引更多人,让他们能以稍微不同的视角去理解它,”尼克松提到,“而如果这就是归属感,那就让我们这么做吧。”

由于新冠疫情强化了“学生上大学不只是为了获得知识,也是为了与他人建立联系”的观念,因此,归属感问题的紧迫性更加凸显。斯特雷霍恩认为,随着我们摆脱疫情的影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入学人数下降,一些学校开始努力营造归属感,以此吸引越来越多正在犹豫是否要上大学的学生和家庭。“推动归属感,是高等教育试图说服人们的一种方式,目的是让人们相信高等教育仍是不错的选择。”斯特雷霍恩说道。

-Katie Chandler -

人人都有感受到没有归属的痛苦的时候。北卡州立大学教育心理学与公平副教授德利翁·格雷(DeLeon Gray)说,“这是人的天性。”

过去,大学生或许会离开朋友和家人去追寻终身的人际关系,去孕育对知识的热忱,甚至是去重新认识自我。他们想寻找在某个社群或在这个世界中,那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位置。

个人的归属感也会随着情景的更迭或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例如某位学生在心理学实验室里可能会感到如鱼得水,然而在姐妹联谊会上会感到不自在;又或者,刚入学时感到孤单寂寞的学生,可能后来会产生家一样的感觉。然而,调查往往只是对生活的一次快照,对于那些想要投入资源为学生营造归属感的大学来说,他们的目标是在不断移动的。

如果没有归属感是生活无法避免的一部分,而且是特定环境中短暂的一部分,那么,大学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 Katie Chandler -

大学还在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格雷在一门讲校园归属感的研究生课程上让学生在大学网站上寻找“归属感”一词,他们在许多策略规划中发现了它。然而,他们却难以找到可以衡量的目标或者成就。格雷说,“归属感的定义如何与他们的成功指标相吻合,仍是模糊不清。”

根据一位评论家的说法,这种模糊性或许是常态。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博士生、非正统学院(Heterodox Academy)*研究员穆萨·加尔比(Musa al-Gharbi)表示,高等教育领域多元、平等和包容方面的管理者已经做了“太多事情,但没有一件足够好”。他担心,将已经“定义不清晰的管理机构”的使命扩充到纳入归属感,可能会浪费更多的钱。

*译者注

非正统学院(https://heterodoxacademy.org/)是世界上最大的无党派、非营利性成员组织,由5400多名大学教职工和学生组成,致力于通过促进观点多样性、开放探究和建设性分歧来改善研究和教育。

纵然如此,部分大学依旧基于他们已知的知识,探索着前进的道路。雪城大学的多元包容副校长(Vice President for Diversity and Inclusion)玛丽·格蕾丝·阿尔曼德雷斯(Mary Grace Almandrez)表示,“归属感”这一话题在她与学生、教职工的交谈中反复显现。例如,学生向管理部门寻求更多资源,以帮助在校园中创造一种社群意识,教职工则谈到需要改变组织文化,使其更加包容、更加友善,以此为招聘和留任多元化的员工助力。这些讨论促使雪城大学决定聘用一位负责包容与归属感的主任。

“当我们招收多元化的员工或学生时,我们也常常依靠他们丰富的多样视角来教育自己,”阿尔曼德雷斯谈道,“而我们作为机构,也需要转变,需要思考我们的架构、政策和规程。”

- Amélie Brunot -

第一步是努力确保没有人感到被主动排斥了。例如,鼓励教师学习如何正确念出学生名字,确保对于跨性别或非二元性别的学生,大学系统和教师所用的名字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确保学生的基本需求得以满足,从而能专注于学业,为那些不知如何提问的人消除阻碍,揭开隐性课程——那些有学位的学生父母不需要学习的那些潜在要求。

“当一名身患残疾的学生无法进入某个房间或建筑物,或是因为房间不适合坐轮椅的人、没有为听觉障碍者设置的音响系统或没有实时翻译而无法参加一场有演讲嘉宾的活动,那就是你在对他说,‘你不属于这里,因为我们甚至没有考虑你。’”斯特雷霍恩说道。

提升归属感也有可能是通过加强反歧视和反骚扰政策,调查教职工的任期和晋升政策,或审查妇女或有色人种的绩效加薪。

专家建议,我们可以深入挖掘数据,去找出提升归属感的潜在领域,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尽可能多地与学生交流,了解他们的真实经历。根据全美学生投入度调查,坎齐认为,一个起点是深入了解校园内的不同社会身份的群体,看看哪些群体归属感低,并与学生们交流(例如,他们是否是特定种族、特定专业的学生,是否兼职或照顾家属),以此理解这些数据背后的故事。

另一种策略是关注那些能与高归属感相关联的活动,例如,帮助学生与能在感到脱节时前去求助的人建立关系,鼓励不同背景的学生进行互动的活动,以及与重大社会、经济或政治话题有关的活动,并尽可能让更多的学生体验到这类活动。

学生活动对归属感很重要,而课堂体验和人际关系也是如此,这意味着大学不能简单地依赖于学生事务部门。学生应当感受到,他们可以在遇到困难时与教授们进行沟通。

坎齐称,提高学生归属感“完全在学校影响力范围内”。学生与教职工、管理者以及同龄人之间更高质量的关系与归属感是正相关的,这意味着大学应该特别关注帮助学生找到他们能够产生共鸣的人。

- Stefanie Röhnisch -

在面向大一学生的研讨课“非法移民不再恐惧”(Undocumented and Unafraid)上,加州州立大学多明格斯山分校社会学副教授乔安娜·佩雷斯(Joanna Perez)努力为学生创造归属感。该大学的教授们可以申请教授大一研讨课,内容是学生们热衷的课题,包括科幻小说、音乐产业和系统地学习社会正义等主题。

此研讨课每周两次,旨在帮助学生找到在大学中的立足之处。学生们一同探索他们可用的资源,开始建立人际关系,共同广泛地学习如何做一名大学生。

佩雷斯的课程倾向于吸引那些自身或家庭成员是非法移民的学生,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成长的旅途中,对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害怕谈论可能对自己或亲人不利的信息。

佩雷斯则在尽力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学生们能探索并接纳自己的身份,鼓励他们为自身的权利发声。佩雷斯表示,教授这门课让她明白,很多时候,高等教育过于功利。她强调,教授们仅关注学生的学术成就是不够的,他们应更全面地关注学生的需求,更敏感地体察课堂外的生活。佩雷斯说,“为了培养归属感,人性化的学生体验是非常重要的。”

埃丝特法妮娅·坎波斯(Estefania Campos)在2018年修读了佩雷斯的课程,她说,这门课让她有机会思考自己作为青少年暂缓遣返项目(the 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 program)受益者的身份,该项目是奥巴马时代的一项倡议,帮助数千名非法移民学生和其他年轻人免于被驱逐出境。她认识许多只是去上课然后就回家的学生,他们最终拿到了学位,但从没有真正找到自己的位置或方向。坎波斯说,佩雷斯的这门课以及她们之间延续的交往改变了她的职业生涯,也改变了她看待世界的方式。

“它始于一些艰难的对话,分享你的目标和身份,”坎波斯谈到,“我想,这是找到你的社群的最佳方式。”

- Yev Haidamaka -

南伊利诺伊大学爱德华兹维尔分校的管理人员发现,占本科生14%的黑人学生,比其他学生的毕业率更低,他们决定解决这一问题。2022年,一项纵向研究发现了一个亮点和可能的策略:在修读了非裔美国文学课程(此课程面向大一学生开设)的黑人学生中,约42%最后完成了学业。相较之下,未修读该课程的黑人学生的毕业率只有29%。(值得一提的是,尽管任何大一学生都可选择该课程,但修读此课的学生多数为黑人。)

所以,学校将这门课程从2021年的50名学生扩大到2022年秋季的约310名学生,它如今被称为“黑人学者经验”(The Black Scholar Experience)。该课程涵盖黑人作家和艺术家,也包含了一些话题,例如为什么黑人学生很难毕业、在大学里如何管理压力和时间以及黑人女性在大学中面临的障碍等。“反种族主义、多元化、平等、包容”副校长(Vice Chancellor for Anti-racism, 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杰茜卡·哈里斯(Jessica C. Harris)表示,“我们不仅在努力支持他们向大学过渡,而且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们,你们属于这里,在这里你们拥有自己的社群。”

文学教授霍华德·兰布西(Howard Rambsy)自2004年起开始教这门课,他说,学生经常告诉他,在这里他们感受到联结,感觉自己被看到了。“在这门课上,他们感觉自己好像是身处于一个……不需要为某些事情过度解释的空间里。”

对于高等教育在归属感方面的投入,斯特雷霍恩感到很兴奋,但他也警惕该领域倾向于将多元、公平和正义等价值观边缘化,将它们变为没有意义的流行语,或者用他的话讲,“只不过是文化庆典或烘焙售卖。”

此外,全美高等教育多样性官员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Diversity Officers in Higher Education)主席波莱特·格兰伯里·拉塞尔(Paulette Granberry Russell)提到,跨文化背景下的学生交流机会也很重要。研究表明,这些机会能够减轻歧视与偏见。拉塞尔说,“通过学生对彼此差异的理解、跨越差异进行的交流,可以创造出更大的幸福感。”

- Jay-young Woo -

尽管归属感没有所谓的灵丹妙药,然而沃尔顿在2011年的研究或许给出了一个趋近于解决方案的启示。他发现,那些意识到“所有背景的学生在过渡到大学的时候都会觉得困难”的黑人学生,其学习成绩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有所提高,与其他学生的成绩差距缩小了一半。通过大学过渡合作组织(College Transition Collaborative)和规模化教育研究项目(Project for Education Research That Scales)*,大学可以获得基于该研究的干预措施。

*译者注

https://collegetransitioncollaborative.org/social-belonging/

https://www.perts.net/

基于他的研究,沃尔顿表示,与其告诉学生他们属于这里,大学应该传达这样的信息:所有学生在过渡到大学的过程中都会感到艰难,这很正常,而随着时间,情况会越来越好的。高层管理者、教授在课堂上甚至在学生宿舍活动中,都能传达这一信息。

沃尔顿说,尽管最初的信息可以提供帮助,但也仅止于此。如果那些接收到这一信息的特定群体学生,随后在校园中仍旧感到不合群,学校则需要通过倾听学生的声音来寻找问题的所在,并努力去解决潜在的问题。“如果你所处的空间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所在团体的人们都没有归属感,”沃尔顿称,再多的信息传递也无济于事:你需要创造有归属感的空间。

沃尔顿引用了密歇根州立大学的生活学习社区,作为一些大学结构化改变尝试的案例——他们让在学术领域或多元文化生活体验有共同兴趣的学生能够共同生活,参加一些相同的课程。

或许,真没有什么绝对的办法能确保归属感。“我们不能强迫你产生归属感,”斯特雷霍恩说,“但我们能够尽力创造条件,让你感觉到归属感的可能性最大化。”

后记

Xhaiden:翻译这篇的时候忍不住在想,在浙大呆了快8年,我对浙大有没有归属感呢?似乎有,但不多。从校园体验上说,学校为学生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图书馆、社团、讲座等都在此列,无疑,学校能给学生提供的资源是非常吸引人的。我想,至少在国内,没有哪位家长会怀疑高校平台对孩子的巨大作用,更不必说因此犹豫是否上大学(也许只是国情在此)。但归属感意味着什么?对于我而言,可能比本文谈及内容更重要的是价值观的契合程度,或者说自我认知与学校对自身认知的一致性,能否在学校里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固然很影响归属感,但一想到学校只想做网红,由其余方面萌生的一点点归属感都很容易被击散。

原文

https://www.chronicle.com/article/everyone-is-talking-about-belonging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ID:neureality),作者:Adrienne Lu,译者:Xhaiden,审校:肉,编辑:光影、eggriel,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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