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力亚马逊：Bookshop.org是如何萌芽并蓬勃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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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亚马逊在 1995 年成立并开设了其第一家在线书店，随后逐渐发展壮大，到 2000 年代初期就已经成为在线书店行业的领导者。然而，约 20 年后，一位出版行业人士试图联合独立实体书店，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电子商务平台，并且在没有采取竞争策略的前提下，帮助小企业成功实现了进一步发展。这篇文章来自编译，作者在文中介绍了 Bookshop.org 是如何在亚马逊处于领先地位的背景下萌芽并蓬勃发展的。

安迪·亨特（Andy Hunter）。图片来源：YAEL MALKA

划重点

Bookshop.org 成立的初衷是为了联合独立书店，为它们提供更好的电子商务平台，而无需让它们单独建立自己的在线商店。 

Bookshop.org 的成功甚至超出了其创始人的预期，展示了这种模式有助于帮助小企业发展的潜力。 

Bookshop.org 的创始人现在的目标是在不采取竞争策略的前提下，帮助小企业扩大规模。

“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啤酒吗？”

我想要从安迪·亨特（Andy Hunter）那里得知关于他把独立网络书店 bookshop.org 经营得如此成功的秘诀与细节，但尴尬的是，他在回答我这个问题之前停顿了很长时间。可想而知的是，作为一名前杂志编辑，亨特非常重视对细节的表达。

他大概记得一些事情。那还是 2018 年，当时，亨特经营着一家中型出版社 Catapult，那份工作也需要他经常出差。有一天晚上，他因为出差而暂时离开了两个年幼的女儿，也不用去做平时晚上要做家务事，比如洗碗或者讲睡前故事等。因此，亨特也有了难得的思考时间，还顺便喝了瓶啤酒。

是什么啤酒呢？“我喝的是一瓶角鲨头印度淡色艾尔啤酒（Dogfish Head IPA）。”亨特终于还是想起来了。于是，我也开始想象这样的画面：他独自一人，在加州伯克利一条安静的路边，住在一间整洁的浅蓝色民宿里。他的棕色头发带着点凌乱，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随着音乐舞动身体。（亨特补充道：“你可以当我在听摇滚乐队银色犹太人<Silver Jews>的歌。”）

彼时的他一直忙于思考美国图书业最大的行业组织美国书商协会（American Booksellers Association）一位董事会成员对他的建议：其实电商是独立书店的福音，并不会对他们的生存构成威胁。该协会还运营着一个名为 IndieBound 的项目，旨在为博客作者和记者在引用或评论一本书时提供导向各独立图书销售平台（而非亚马逊）的链接，但该项目最终没有持续下去。

在伯克利的那个晚上，夜晚的孤独混合着少许酒精，使得亨特的大脑短暂放松了一些，又或者让什么东西和灵感产生了碰撞。但不管怎样，到了早上酒意消失之后，亨特就提出了一套如何发展壮大 IndieBound 的方案，包括简化在线购物的消费体验，捆绑社交媒体，同时让它看起来更好看。

回到纽约后，亨特把他的提案发给了时任书商协会会长的奥伦·泰彻（Oren Teicher）。泰彻虽然很赞赏亨特提出的想法，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因为协会实际上对发展 IndieBound 并不感兴趣，但如果亨特愿意接手这个项目，独自打造这个项目的 2.0 版本的话，协会倒是愿意投一些钱。

尽管 Catapult 出版社已经让亨特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依然希望能够建立一个强大的电商平台，让各个独立平台连结起来。哪怕是没有足够多资源的独立小店，也应该享有通过互联网获取顾客的权利。为他们提供一个连结起来的平台，感觉就像一场正义的战斗。此外，亨特也认为这可以算是一份不用投入太多精力的副业。

起初这最多算是出差途中顺手帮个忙，但后来却成为了亨特职业生涯中最伟大的项目。在重新启动后的最初几年里，Bookshop.org 甚至打破了创始人的期望，也体现出了该模式对小型门店的巨大帮助。现在，亨特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想要帮助企业主在不牺牲道德或伤害其他企业或消费者的前提下，成功扩大业务规模。

独立书店面临的问题是，它们当中的大部分都没有足够的实力来经营自己的网店。相比于亚马逊，他们在库存管理和物流配送方面的能力也相差悬殊。此外，有时他们甚至不想参与电商，在他们眼中，充满浪漫情怀的实体书架、阅读角以及工作人员精心挑选的读物才是其业务的核心。即便发展电商存在一定的必要性，但夺取这些体验似乎与其经营核心背道而驰。

对此，Bookshop.org 提供了另一种选择。假设你是一个小书店的老板，只需几分钟就可以在 Bookshop 的网站上建立一个可以罗列待售书籍的虚拟店面，如果你愿意的话，还可以在上面整理和分享能够反映自身世界观的阅读书目。你甚至不需要堆积任何图书库存；Bookshop 和批发商 Ingram 达成合作，由 Ingram 负责履行订单，从而让你摆脱库存和物流方面的压力。

除此之外，通过你的店面出售的任何书籍，你都能得到基于定价 30% 的提成。（如果你是博客作者、作家、意见领袖或书迷，即使你没有拥有实体书店，你也能以个人身份加入 Bookshop，并从你销售的书籍中获得 10% 的提成。）

Bookshop 本身也卖书。你可以在其主页顶部的搜索栏中输入书名，很快就会发现一个“添加到购物车”按钮。实体店铺如果加入该平台的利润分享池，也可以从中获利，Bookshop 会将销售额的 10% 放进这个分享池中。

严格说来，Bookshop 不需要独立商店加盟其平台。如果目标仅仅是在网上卖书，那它完全可以这么做，就像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或早期的亚马逊一样。但是，这样做也就归于平凡了，亨特也不会为此烦恼。对于亨特来说，帮助独立书店才是真正的出发点，这一目标让他感到非常有动力。

亨特的童年就像一个年轻的小说主人公一样动荡不安。他的父亲在他 11 岁时就去世了，他的母亲在他年轻时曾因精神疾病被送进精神病院。很多时候，亨特和他的几个哥哥都不得不自己解决各种问题。没有成年人定期照顾他，没有人在意他是否能穿上干净的衣服，童年的亨特也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他经常一个人独处。

他所在的马萨诸塞州的小镇上没有书店，但有一个图书馆，他放学后和周末都会去那里。亨特说：“慢慢地，我变成了一个读者，我能感受到阅读给我带来的慰藉。”他什么都读，尤其对英雄式奇幻小说《沃特希普荒原》（Watership Down）着迷，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这本书，就连他的老师也拿这件事开过玩笑。

亨特 16 岁那年的夏天，他的母亲带着他和他的几个哥哥去缅因州的一间小木屋度假。当其他人在游泳和享受快乐阳光时，亨特翻遍了小屋的书房，书架上也摆满了令这个少年震惊的书：有埃尔德里奇·克利弗（Eldridge Cleaver）的《冰上的灵魂》（Soul on Ice）、《马尔科姆·艾克斯自传》（The Autobiography of Malcolm X）、玛丽莲·弗伦奇（Marilyn French）的《醒来的女性》（The Women’s Room）和詹姆斯·西蒙·库宁（James Simon Kunen）的《草莓声明》（Strawberry Statement）。亨特也因此开启了一场反主流文化的狂欢，他熬着夜，在火炉旁读着书。

在接下来的几年，亨特的社交生活发生了转变。亨特说：“高中毕业时，我的社交能力比 11 岁时提高了不少。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我们也经常举办大规模的啤酒派对，我也因此很受欢迎。”亨特一直是一个狂热的阅读者，即便进入大学后也是如此。

在马萨诸塞大学（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修读哲学时，他也慢慢开始走出用图书建起来的这座围城。1993 年大学毕业后不久，他便与人合作创办了一本名为《母子同体》（Mommy and I Are One）的音乐爱好者杂志，并歌手、演员猫女魔力（Cat Power）等一起举办活动和派对。

音乐爱好者杂志《母子同体》（Mommy and I Are One）。图片来源：YAEL MALKA

大学毕业后，亨特不确定该做什么。于是他搬到了洛杉矶，开始在迪士尼工作，但这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六年后，他终于在《Mean》杂志找到了一份编辑工作。在那里，他开始涉足小规模出版业，这也是他创业精神的萌芽阶段。

他说：“如果你想要一本杂志，我就可以为你做一本杂志。”他的客户群体非常广泛，既包括知名的 Lollapalooza 音乐节，也包括某个神经科学组织。在这期间，他还认识了视觉艺术家艾莉森·伊丽莎白·泰勒（Alison Elizabeth Taylor），并与她展开了一段浪漫关系。

2004 年，泰勒进入了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研究生院学习，她和亨特也因此搬到了纽约，一起住在学生公寓里，而亨特则为《Mean》杂志远程工作。泰勒后来成为当代艺术界的重要力量，看到泰勒在追求她的创意梦想，亨特也想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更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写作抱负。

于是，他也进入布鲁克林学院（Brooklyn College）修读硕士项目，并在那里他遇到了同学斯科特·林登鲍姆（Scott Lindenbaum）。当他们为文学杂志难以找到读者而感到苦恼时，亨特的出版之痒又回来了。他和林登鲍姆决定做一本任何人都可以在线免费阅读的杂志。

2009 年，《电子文学》（Electric Literature）首次亮相，这本杂志还通过当时还并不知名的 Twitter 发布了里克·穆迪（Rick Moody）的短篇小说而引起轰动。亨特和林登鲍姆称，那是第一本配备了应用程序的文学杂志，是一种值得骄傲的技术乌托邦式创作。

“《电子文学》诞生于一个对于‘数字化将对文学文化产生何种影响而感到焦虑’的时代。”亨特说，“但我们决定成为该环境下的乐观主义者。”文学界似乎对数字技术不屑一顾，但事实证明，人们愿意用笔记本电脑来阅读。

《电子文学》从一开始就大受欢迎，吸引了知名作家科尔森·怀特黑德（Colson Whitehead）、迈克尔·坎宁安（Michael Cunningham）和莉迪亚·戴维斯（Lydia Davis）等人的关注，并积累了忠实的用户基础。它从来都不是一个盈利巨大的工具，运营预算也少得可怜。他们还在 2014 年转向了非营利模式。迷上创业的亨特，也开始在思索他的下一个项目。

亨特与 Grove Atlantic 独立出版公司的总裁摩根·恩特里金（Morgan Entrekin）等人建立了联系，恩特里金特别欣赏他在创办《电子文学》过程中的推动与努力。2015 年，亨特和恩特里金共同创立了新闻文学文化网站 Literary Hub。

同年，亨特还与科赫家族的伊丽莎白·科赫（Elizabeth Koch）共同创立了 Catapult。Catapult 很快便与 Counterpoint 出版社合并成了一家公司，这意味着亨特突然需要掌管一家出版社，该出版社曾出版过让他年轻时大开眼界的作家的著作，例如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的作品。Catapult 也推出过写作课程，并发行了一本在线杂志。

《电子文学》将亨特带进了出版界，而 Catapult 则把他带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有一段时间，亨特同时为这三家公司工作，尽管这意味着他要把 650 页的小说《上帝爆炸》（God explosion）束之高阁。他的这本小说讲述的是一个人试图围绕宇宙大爆炸实际上是神的自杀这一观点而创立一种宗教的故事。

Catapult 的书籍和杂志备受评论界的赞誉，包括获得了国家杂志奖（National Magazine Award）和国际笔会/福克纳文学奖（PEN/Faulkner Award）等殊荣。

（前不久，科赫将重心转向了她在 2021 年在纽约创立的非营利组织“Unlikely Collaborators”。紧接着，Catapult 就突然关闭了其写作课程和杂志。）

与此同时，亨特眼睁睁看着亚马逊逐渐抹去实体书店的痕迹，他开始思考该如何阻止。答案似乎就是让小型独立书商开设网店，他记得自己曾与业内人士讨论过建立一家非营利机构来取代亚马逊的想法，结果遭到了嘲笑。

在美国书商协会婉拒了亨特的 IndieBound 发展计划后，他决定继续向前迈进，将他对电商的愿景变为现实。但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先获得更多的资金支持。那时，亨特仍然在 Catapult 出版社全职工作，同时还在负责文学网站 LitHub 的出版工作，而且还是《电子文学》的总编辑。

只要有机会，他就积极向潜在的投资者推介自己的新项目。亨特说：“我会从一个会议跑到另一个会议。而且只有我一个人，那种感觉非常孤独。”募集到足够的资金后，亨特就开始寻求帮助。

2019 年，亨特找到了留着胡子的资深杂志出版人大卫·罗斯（David Rose），他曾为文学散文杂志《伦敦书评》（London Review of Books）和文学杂志《拉帕姆季刊》（Lapham’s Quarterly）工作了多年。

当亨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提出自己的想法后，罗斯顿时“两眼放金光”。亨特提出的商业模式是前所未有的，这让罗斯感到异常兴奋。罗斯还评价亨特是鲜有的具有商业头脑的文学迷。对于亨特来说，能得到行业资深人士的信任就像是一个奇迹一样。后来，他就邀请罗斯担任 Bookshop 的执行董事，罗斯也算是 Bookshop 的第一个雇员。

当时，罗斯是左翼杂志《The Baffler》的顾问。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二人相互配合，共同推动这个项目的发展，罗斯负责管理，亨特负责以有限的预算建立电商网站的物流工作。最后，他们还雇佣了两个人来管理公司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并负责与书商建立伙伴关系。

罗斯仍然在担任《The Baffler》杂志的顾问，该杂志还专门为罗斯提供了一个固定工位。他并不喜欢去 Catapult 办公室，那里又小又热，所以他问《The Baffler》杂志的执行董事瓦莱丽·科尔特斯（Valerie Cortes）， Bookshop 是否也可以入驻该杂志位于曼哈顿的总部大楼。

另外两名后入职的员工相处也非常友好，有时约着一起去喝东西，有时一起去唱 KTV，但即使有了罗斯的参与，也无法让《The Baffler》团队相信 Bookshop 的价值。科尔特斯说：“大家一开始并不认同。”据罗斯回忆，许多人感觉 Bookshop 就像“躲在角落里的怪人”一样，成天做着白日梦，有些人还戏谑称 Bookshop 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闭。与亚马逊竞争仿佛是在痴人说梦。

就连包括摩根·恩特里金（Morgan Entrekin）在内的多个 Bookshop 投资者也不是特别看好这个项目。恩特里金表示，“在邀请我几个朋友投资这个项目的邮件中，我写道，‘听我说，投资这个项目是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情，但你肯定不会得到像风险投资那样的回报。’”

尽管如此，亨特还是得到了资金支持，包括威廉·伦道夫·赫斯特三世（William Randolph Hearst III）的投资。在 Bookshop 正式上线前，他说服了大约 200 家书店签约，并与图书批发商 Ingram 达成协议，确保能顺利把书配送到买家手中，避免后顾之忧。

2020 年 1 月 28 日，Bookshop.org 正式上线，并在早上 7 点收到了第一笔订单。尽管《Baffler》杂志的一些工作人员对此持怀疑态度，但他们还是和 Bookshop 的团队一起庆祝了当晚。即便如此，亨特也是很克制的：罗斯取笑他只带了一瓶香槟来庆祝，但亨特解释称他原本认为只有他的四名员工会出席。他相信这个项目能取得成功，但他担心时机。亨特还说：“我们的跑道非常非常短。”

亨特想，也许，最终，他们会赚到一百万美元。但他同时也在继续履行 Catapult 出版社的日常工作。

安迪·亨特（Andy Hunter）。图片来源：YAEL MALKA

但随后疫情的到来，正如恩特里金所言，“这是 Bookshop 的一次机遇。”封城使许多依赖人流量的独立书店陷入了困境。这个时候，Bookshop 的存在，刚好为实体书店提供了一个低风险的电商机会。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创建一个在线店面，剩下的事情 Bookshop 都能够负责到底，包括订单履行和纳税。

美国书商协会提供的资金和宣传支持，让许多独立书店老板都开始认可这家新的公司。Bookshop 没有广告预算，但亨特依然选择聘请一名公关人员，她从反亚马逊的角度进行了大力宣传。封锁在家里的人们希望支持当地企业，而 Bookshop 的第一波宣传浪潮让他们知道，通过 Bookshop 下单很轻易就能做到这一点。突然之间，Bookshop 就成为了文学电商的开荒者，它以惊人的速度崛起，甚至让整个团队都感到惊讶。

Bookshop 在四个月内就突破了亨特的百万美元小目标。亨特回忆说：“我们在二月的销售额就达到了 5 万美元，到三月底，Bookshop 每天的销售额约为 7.5 万美元，甚至在 31 号创下了 10.2 万美元的新纪录。”

亨特和他为数不多的几名员工疯狂工作，为了满足客户需求，同时还要确保按时发货，他们有时一天要工作 18 到 20 个小时。罗斯说：“我们真的不得不争分夺秒。我们知道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尝试，所以消费体验不佳肯定会损害我们的声誉。因此我们非常严肃地对待这个项目。”

那年夏天，Bookshop 的规模不断变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销售高峰——日销售额达到 90 万美元。

每隔六个月，Bookshop 会将其销售额的 10% 等额划拨至选择加入其利润分享池的书店账户。一些店主在登录自己的账户时往往会大吃一惊。

瓦林达·米勒（VaLinda Miller）在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郊区经营着一家名叫 Turning Page Bookshop 的书店，当一台坏掉的空调导致店内产生了严重的霉菌时，她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搬店，但她无法一次性支付给新房东几个月的租金、更换损坏的商品、以及支付搬迁费用，这让她陷入了危机之中。

当她最后想起来去查看她的 Bookshop 账户时，她惊讶地发现账户上有超过 1.9 万美元的余额，这足以让她支付搬迁门店的所有费用。米勒感叹道：“它来得正是时候，真是太幸运了。”

丹尼尔·穆伦（Danielle Mullen）曾是一名艺术策展人，现在是芝加哥 Semicolon 书店的店主。她从来不会因在线销售而烦恼。她的策展天赋使她的书店变成了一个独特的社区空间：墙上挂满了她精心挑选的艺术品，书架上大多摆放着有色人种作家的书籍，店员知识渊博并且善于交流。她一心打造这家店铺成为一个面对面的体验和聚会场所。

但是有一天晚上，当她和朋友喝着加了香料的热苹果酒时，她心血来潮地在 Bookshop 上注册了账号。对她来说，这项服务突然变成了店铺的“命脉”，成为了当下非常必要的一项选择。

在 2020 年夏季，随着针对种族正义的抗议在美国席卷而来，Bookshop 突出了黑人拥有的书店，并精选了反对种族主义的阅读清单。穆伦是芝加哥仅有的三位黑人女性书店老板之一，这一事实吸引了想要支持黑人企业的读者。她回忆道，“那一年我们通过 Bookshop 赚了200万美元，简直无法想象。”

去年夏天，我在芝加哥威克公园（Wicker Park）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与穆伦在她书店旁边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外面天气很热，户外客座区域的金属桌子摸上去都很烫手。穆伦心情很好，她的 Semicolon 书店经营得也很出色。事实上，她正在计划在迈阿密开设一家分店，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一直与 Bookshop 合作。

对她来说，她更想专注于她的实体书店，而且她并不是特别喜欢独立书店必须依靠第三方技术公司才能参与在线销售的做法，即使这个第三方技术公司的出发点是好的。

穆伦并不是唯一一个对此持矛盾态度的人。曾经是书店老板，现在担任出版销售代表的杰夫·韦克斯曼（Jeff Waxman）在 Bookshop 上线之前曾担任该公司的顾问。他担心该公司正在把原本会直接在本地书店购买书籍的人吸引到其自己的网站上。“事实上，直接在实体店购买书籍总是比通过中间平台购买更好。”他说。

亨特理解这些批评意见。他认为，对于购书来说，最好的方式是亲自走进当地书店购买，这对于书店、整个经济和当地社区都很重要。他甚至认为 Bookshop 不是次优选择，而是次次优选择。如果当地书店有自己的在线商店，那才是次优选择。亨特将 Bookshop 视为一个好心的中间平台，也就是第三种选择。而这种第三种选择的方式之所以至关重要，是因为人们实际上购买书籍的最流行方式是在亚马逊上点击“购买”按钮。

据图书受众研究公司 Codex-Group 的总裁彼得·希尔迪克-史密斯（Peter Hildick-Smith），亚马逊控制了超过一半的美国图书市场。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的公司每年新书销售额约在 40 至 50 亿美元。

相比之下，亨特表示，Bookshop 的销售额仅占亚马逊市场份额的约 1%。Bookshop 之于亚马逊，与其说是苹果和橘子，不如说是一棵传统优质苹果树和全球最大的商业柑橘园之间的对比。

但亨特想要扩大规模。美国和英国大约有 2200 家书店参与了 Bookshop 的利润共享计划。亨特希望将 Bookshop 的模式应用到更多领域，帮助像五金店或玩具店等小型企业建立自己的附属平台，打造出另一种类似于“万能商店”的模式，但该模式的核心是保护小型企业，而不是与它们竞争。

目前，这还只是一场白日梦，但真正的扩张正在进行中。亨特希望通过帮助独立书店提供实体书的其他格式，来与亚马逊的有声读物和播客服务 Audible 竞争。2020 年，他与独立有声读物公司 Libro.fm 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与 Bookshop 一样，他们也会与独立书店合作并分享利润，因此合作进行得非常顺利。现在，Bookshop 的顾客都会被引流到 Libro.fm 平台去购买有声读物。

去年，在慎重考虑了 Bookshop 可能的发展方向后，亨特将目光投向了电子书。他原本计划为该项目筹集 200 万美元，但 Bookshop 并没有为传统风险投资而量身定制的宣传方案。Bookshop 的股东协议禁止将其出售给亚马逊及其同类公司（“任何当时排名前十位的零售商”），这意味着未来不会有任何大规模收购。

尽管经济形势不稳定，而且他的筹资计划并不符合风险投资公司的需求，但亨特仍然筹集了超过 230 万美元。（我可以证明，当他在讲述替代性电子书平台的重要性时，听起来是多么有说服力。）最大的投资者还是和之前一样，仍然是威廉·兰道夫·赫斯特三世。

人们将能够在浏览器中阅读 Bookshop 的电子书，或者在苹果和安卓设备上通过应用程序来阅读（但目前尚不能通过 Kindle 电子读书器或 Kindle 应用程序阅读）。这一模式从商业角度来看就存在明显弊端，可能还会给读者的阅读体验带来困难。

首先，苹果会从所有通过其 App Store 应用商店获得的收入中抽取 30％ 的提成。亨特希望人们可以换一种方式，通过浏览器购买 Bookshop 的电子书，而不是通过苹果的应用商店，然后在 Bookshop 的应用程序上进行阅读，这样就可以避免苹果税。

已经有一家电子书初创企业尝试过类似的项目，但以失败告终，因为它无法说服顾客放弃 Kindle 生态圈。蜂鸟数字媒体 Hummingbird Digital Media 也曾允许独立书店通过其平台建立自己的店面，并从销售额中分得一部分利润，但后来被收购并改名为 Booksio。现在它已经转型向慈善机构捐赠，而不是支持实体书店。

亨特对于利用 Bookshop 现有客户基础来实现成功充满了乐观。他的其中一项计划是将电子书与社交网络连接起来，使它们“更加融入在线交流中”。他希望让人们更便捷地分享电子书链接，就像他们分享《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或《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的摘录和链接一样。

他还聘请了一名工程师，并将招募更多人加入团队。亨特表示，“我们正在使用多项开源技术，这些技术已经被成功用于支持替代性的电子书系统，但到目前为止，基本上都是图书馆在使用这些技术。”他的目标是在今年年底前推出测试版平台。

此外，Bookshop 还将于今年秋季出版莉迪娅·戴维斯（Lydia Davis）的短篇小说集，这种合作就像是缪西娅·普拉达（Miuccia Prada）为某个小型精品店设计一个胶囊系列一样令人向往。

这也是戴维斯的想法。当她出版上一本书后，她意识到自己多么讨厌亚马逊从她的作品中获利。“我下定决心，在下一本书中，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免使用亚马逊。”她说。她的经纪人也完全支持这个决定；然而，她长期合作的出版商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却否决了这个想法。（戴维斯提供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解释：“合同和后果。”）

戴维斯的经纪人建议向亨特请教，看看是否有出版商愿意与这家“万能商店”疏远。戴维斯说：“当他说他想帮我出版下一本书时，我们俩都感到很惊讶。他决策非常快速、高效，也显得非常有智慧。”戴维斯也知道她的图书销量可能将受到影响，但她并不在乎。

这是一个名为 Bookshop Editions 的项目的首次亮相，将通过 Bookshop 和独立书店独家销售。亨特并没有计划将其打造成一个完整的品牌，但戴维斯希望自己的行动能够激励其他作家。“我很高兴我这么做了，”她说。“我一点也不后悔。”

当我在一个阴沉的下午再次与芝加哥 Semicolon 书店的穆伦交谈时，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过太阳了。这种天气让你不禁想要去搜索购买 SAD 光疗灯，或者搬到佛罗里达。

上一次我们谈话时，穆伦还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自己的扩张计划。彼时，独立书店也处于上升期。在过去几年中，新开业的独立书店已经超过了 300 家。似乎很多人都喜欢像 Semicolon 这样的实体店，所以我期待着穆伦带来好消息。她在迈阿密开分店了吗？

“没有。”她说。“实际上，一切都变了。”

她在威克公园那家布置精美的书店多次遭遇了水灾，房东也无能为力。情况急转直下，以至于穆伦决定将书店搬回其原址——河西区一栋有 130 年历史的公寓楼底层，至少那里还算是一个热闹的社区，还有受欢迎的意大利餐厅和豪华公寓。

她正在考虑出价买下整栋建筑，希望能在芝加哥稳定长久地发展下去。这听上去令人兴奋，但同时也非常昂贵。这个时候，穆伦再次发现 Bookshop 对 Semicolon 书店的收入至关重要。“感觉有点像是 Bookshop 让我们熬过了这场疫情。”

译者：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