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餐馆“线上”复工记
在上海,正在复工的商家、员工、外卖员、团长,他们正用着自己的方式,将暂时消失的生活重新拉回现实。
作为成长在互联网时代的一份子。他们熟悉互联网工具,并善于应用。在受限于疫情的上海成功连接起了居民的生活秩序,其中难免有困惑、不解,也有一丝骄傲与庆幸,他们正在和这座城市共渡难关。
01.复工的店主与外卖员
4月28日上午6点左右,天刚蒙蒙亮,外卖员李洋正在上海的街道上不断穿梭。他一口气接下8个订单,将自己的电瓶车完全堆满。电瓶车是刚换的,还没来得及装手机支架,路不熟,他只好把手机放在一堆刚取到的货物上用来导航,开一会儿,瞄一眼,一边听导航看路,一边还得当心手机别从车上滑落。
毕竟那是他的生存工具,在当下封控中的上海,信息传递全部浓缩在一只手机上,容不得半点闪失。
图|李洋的电动车
送单的过程比原来顺畅很多,路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车。唯一困难的是送餐到小区,有些社区害怕外卖员会带来感染风险,要求配送时签名登记,并做一次抗原。这需要花费接近5分钟时间,尽管平台在疫情中放宽了配送的时间限制,但手机里重复的“订单将在10分钟后超时”的提示,已经让外卖员们形成了肌肉记忆。
7点不到,李洋送完了8份订单,收入70多元。他找了个了公厕洗脸,然后从电瓶车的储物箱里拿出了一包吐司,紧咬几口之后,继续开工。
李洋今年29岁,江苏溧阳人,来上海三年。他自嘲没读过什么书,希望来上海跑跑外卖,赚点钱之后就回老家,做点小生意、娶媳妇。
在封控的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送单超过100份,可观的收入背后是露宿街头的无奈。
4月29日,凌晨4点28分,芭比馒头虹口鞍山店的黄丽正在忙碌着。自29日上午接到复工的消息后,她从小区离开,只身一人回到20平方的店内。接货、分配、统计、发单,由于第一天复工,尽管卖的都是速冻类的半成品包子,但单量还是出奇的多。她没来得及看时间,就一直处于紧张的发单状态中。天色未亮,除了手机中传来的“接单”提醒,就只有一批批外卖小哥催促的声音,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复工的第二天,她一夜未眠。
李洋来到店门口的时候,黄丽正忙做一团,完全顾不上分单,只好先让他等一等。李洋在这段时间里目睹了不少店主的慌乱场面,在征得同意后,也走进店里帮忙。
中途,另一位外卖员到来。拿着手机焦急地催促着黄丽备货。
“快点,我只有5分钟”,一位外卖员说。
黄丽默默地嗯了一声,便埋头开始整理。订单里的雪菜肉丝包还没到,黄丽提出要和客户沟通,可外卖小哥却担心会被取消订单。一番僵持之下,外卖员甩下了一句“我等不了了”,随记取消了订单。
这一切李洋都看在眼里,他也没支声。“能买到东西就不错了,慢点就慢点吧”,他心想着。
黄丽备货花了差不多15分钟,都是速冻类的包子,送往三个地方。交给李洋前,黄丽特意看了几个客户的地址,帮着李洋划了线路。
一切完成后,李洋开着电瓶车嗖一声离开,消失在悬铃木飞絮的街道上。黄丽又继续投入进新一轮的备货中。
在上海,外卖员和率先复工的店主们大多都过着类似的生活:每天10个小时不断重复着接单、送单,中间插缝休息的状态。疫情将上海的原本的节奏打破,某些秩序也面临着重构,而最初串联起新秩序的是他们。
02.数字化工具的前哨战
上海全域封控后,社区团购成为了基层另一种自救方式。
3月底,抢菜难成为上海人民的共识,基层社区的居民们自此决定联合起来,组织团购。4月初,“百团大战”的煋火以燎原之势在上海蔓延。一时间,蔬菜团、水果团、面包团等各类团购在上海的各个小区遍地开花,被戏称为“百团大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疫情期间,微信群接龙、快团团等数字化工具迅速崛起,成为各个团长开团的利器。复工以来,数字化工具为社区团购大战打响了前哨战。
图|物资团购群
25岁的白领王涵是闵行区浦锦街道浦恒馨苑的一名奶茶团长。她选择当团长的原因很简单,自己想喝。在小区各大团购群里潜水多日后,她突发奇想,为什么没有奶茶团?
随着复工复产的来临,王涵终于等到了恢复营业的奶茶店,通过朋友的帮助,她联系上了附近小区某独立茶饮门店的店长,得知30杯就可以成团后,王涵立刻组建了小区奶茶群。
尽管做好了应对细琐复杂工作的心理准备,但群接龙刚一发出去,她就后悔了,因为问题比想像中还多。
比如,尽管她在开团前已多次叮咛,要备注个人信息,但总有人在接龙中会忘记填写楼栋号、手机号。有些人甚至直接付款后,就不回消息了,王涵有点无奈,“难以核对部分人的报名信息与收款信息,这就很麻烦了。”
即使到了最后的配送阶段,问题也层出不穷。王涵举例,供应商可能在半路被卡,无法及时送货。即使到了小区门口,志愿者在最后配送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放错楼层的情况,有时也会有居民没有及时取货,最后遗失货物的情况。
同一小区的面包团长陈鹿也碰过钉子。他团购的是面包,保质日期相对较短,而面包供应商要求50份才能起送,所以他不得不尽量缩短接龙时间,快速成团。开团后,他每隔几分钟就在群里呼吁,帮忙转发,吸引更多有意向的居民进来。
好在,方法总比困难多。在陈鹿的带头下,不少居民积极响应,主动转发。当天下午,陈鹿就完成了50份的团单数。疫情期间,不同的群里,时常看到同一个链接,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群名片、快团团被转发,一个个团购套餐在各个社群里流转起来,成功地连接了所有素未谋面却又目标一致的人们,直至最终成团。
有人转发群名片,也有人在等待群名片。东北小伙大海每天都会把所有的群消息刷完,这已经变成了他的一种强迫症。在群里,看到新来的名片或接龙,他都会点进去,看看新上了哪些物资,价格是不是更具性价比了,他形容那种感受像开盲盒,“每次还莫明有点期待”。
一开始,蔬菜团、大米团是最常见的。慢慢地,出现了水果团、饮料团。最后,他甚至能买到麦当劳、披萨和炸鸡。最令他感到惊喜的一次,是买到了小龙虾。
有时,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团购链接,他则会直接在群里求助,“家人们,能团速冻食品吗?”不一会儿,强大的邻居居然真的发来了“速冻水饺”字样的群名片。
疫情期间,人们对于物资的本能需求,凝结在一个又一个的快团团里,流转在一个又一个的小区社群里。社区团购的模式,彻底打破了以往大城市中陌生邻里间的不信任。对大海而言,正是看到了越来越丰富的团购接龙,心里才算真正拥有了安全感。
奶茶成团当晚,21点40分,王涵终于在小区大门成功对接了店长。为了尽快把尚还温热的奶茶送出,她马不停蹄开始送货,穿梭在各楼宇间。接近23点时,在得到了群内最后一位小伙伴的收货反馈后,她当即长长吁出一口气,忙了一天的身体终于开始松驰了下来。
图|王涵收到的奶茶
王涵成为了小区里最后一个喝到奶茶的人。当她忙完回到家时,才开始点开群里大家拍的奶茶照片,一同分享“奶茶党们”的喜悦。而她的冰箱里,正放着她刚屯好的6杯奶茶。
03.烟火气
5月上旬,上海陆续分区域、分阶段推进复工复产。
率先复工的餐饮企业以社区团购、外卖和一部分自提为主,为提前打响复工战,沪上各大餐饮企业先后在企业公众号、官方微博、朋友圈等渠道发布团购与门店信息,释放复工信号。
烟火气从火锅弥漫开来,以前就在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涮肉,已经在上海人居民身边消失了1个半月。
呷哺呷哺中环百联门店的员工芳芳,每天早上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企业微信,处理工作消息。作为率先复工的餐饮人,芳芳和她的同事们在封控期便铆足了劲,“当听到复工的消息后,大家几乎都第一时间准备开工。”
下发最新的团购信息、指导群内的团长拼团、快速回答群内各种疑问……作为区域呷哺线上团购对接人,芳芳全天候在线,每天要看上数千条企业微信消息。有时,只要稍不留神,200条未读消息便能立刻刷屏,淹没她的回复。
图| 呷哺呷哺的海报
问题也是千奇百怪的。奶茶糖分是多少?口味不统一怎么办?拼团不成功怎么办?对待每一个问题,芳芳始终耐心回复。但她明显感受到,一点也不比在门店的工作轻,顾客的包容跟理解也更多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有一个组织拼团的姑娘,收货时刚好碰上了下雨天。姑娘就站在雨里给大伙儿发东西,明明自己浑身淋透了,却反过来安慰起芳芳,你们辛苦了。那一刻,芳芳对眼前这位陌生女孩的体谅心存感动,这座大城市久违的人情味又回来了。
拼团成功后,芳芳的棒子才从线上交到了线下。
30岁的钱晓凤在金海路餐厅负责保供管理。在收到芳芳下发的团单后,她会在前一晚统计团购信息,安排人手,第二天根据客人的订单分批量制作。
通常,早上8点要送出第一批团购物资。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在凌晨1点接货、卸货,作好准备工作。早上6点开始制作菜品,以保证能在8点准时送出。第一批送出后,大家便开始着手制作第二批物资,没有停息,直至下一批物资被送出。
工作时,防护服一穿便是一整天。钱晓凤记得,衣服闷,刚穿十几分钟,身上就已经湿了。更难受的是,防护服加大了操作难度。比如,一个基本的团餐,光打包的动作就超3万次,“从穿上防护服到餐品出去,基本上衣服会湿透。”
为了优化团餐的流程,线上线下常常需要联动。无论是芳芳,还是钱晓凤,他们每天都会跟封控在家的各个部门同事进行线上复盘,讨论每次碰到的问题。4月底开启复工以来,呷哺集团各个部门协同共计使用企业微信开会近6000次,参会人数超4万人次,会议时长超20万分钟。
同样实现复工的餐饮企业和府捞面,为了更好地传播复工信息,制定了门店菜单与复工门店信息图表。员工们纷纷通过微信朋友圈,向消费者推广外卖和团餐的信息。其中,图表还植入外卖平台小程序码,方便消费者直接扫码,查看周边营业门店情况。
在和府捞面上海复地活力城店,店长孟迪统计过,复工以来,店内平均每天外卖订单都保持在350单左右,“按照我们的营业时间折算,基本上每1分多钟就有一单外卖。”
图|和府捞面员工在朋友圈的推广
截至5月16日,和府捞面共有12家门店正式复工,覆盖黄浦、虹口、浦东等多个区域,为保障复工门店尽可能覆盖更多区域,和府捞面将外卖可配送范围由原本的3公里上调至5公里。目前,复工门店外卖营业额同比增长10倍。
今年5月初,海底捞上线了微信小程序“捞点好货”。依托于企业的自制小程序,消费者可以通过定位,寻找所在区域最近海底捞门店,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自提或外卖。在上海疫情的背景下,只要达到一定的配送金额后,一份也可起送,而配送费用则由消费者承担。
海底捞360新田广场店的一名店员表示,一切都跟堂食一样,线上线下的菜单是一样的,外卖价格也与平常一样,“像平时在堂食会送的一些小零食或小礼物,我们也会放在外送订单里,让顾客感受到海底捞的热情。”
其实,“捞点好货”的模式并非不罕见。早在扫码点餐这一模式流行起来后,诸如连锁的餐饮、咖啡品牌就上线了自己的自提或外送小程序。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小程序无需下载、操作简单,且拥有微信十亿活跃度的流量为基础,已经开始展现其颠覆传统餐饮模式的影响力。
在疫情的影响下,社区团餐模式的价值也被进一步挖掘。
越来越多的餐饮企业在微信企业开店,构建出一套全新的餐饮模式。以连锁火锅餐饮左庭右院为例,不同门店对应着不同的区域负责人。区域专人对接制度,可以帮助企业通过私域客流的再传播,吸引区域潜在的客源前来就餐。
疫情不仅改变着商家,消费者也在渐渐适应着新的消费场景。
在这次疫情期间,大海印象最深刻的是邻居们合力完成了理发服务的团购。在完成团购后,大海第二天来到了指定地点——小区东门。在这里,他看到了自带工具的理发师和排成一队的男士们。在背阴的大树下,大海坐在高脚凳上,完成了封控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理发。
疫情2年多,所有人的生活都变成了另一种模式,甚至改变了一些人生决定。人们从人力,聊到技术,再谈到数字化效率,可归根结底技术都是工具属性,最终使用者、试用者都是人。防控并不全是技术问题,更多的是让大家认识疾病,并更坦然的接受与解决问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边码故事”(ID:tech-kk),作者:傅一波,36氪经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