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bubu价格崩了，结局可能早已定下

最近Labubu二手市场价格的大幅回落，以及泡泡玛特股价的显著下跌，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广泛讨论。

很多人简单地将其视为“泡沫破灭”，但这种理解可能过于表面。

实际上，我们所见的，只不过是正常的经济学现象，是市场从非理性繁荣走向理性定价的自然过程。

泡泡玛特最初的成功密码很简单，他们创造了一种“可控的稀缺感”。

通过盲盒机制、隐藏款设计和限量发售，他们让普通的搪胶玩具变成了带有不确定性的收藏品。这种模式在初期非常有效——当消费者不知道盒子里具体是哪一款时，那种期待感和开盒瞬间的惊喜成为产品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

问题在于，任何人为制造的稀缺性都有其极限。

当同一IP不断推出新系列，当Labubu的形象出现在各种产品线上，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开始稀释。经济学中有个基本概念叫边际效用递减，意思是消费者从同一商品中获得的满足感会随着消费数量增加而递减。

第一个Labubu盲盒带来的惊喜感最强，第十个可能就只是“又一个收藏”而已。

这种效应在二手市场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最初，由于隐藏款真正稀缺，其二手价格可以飙升到原价的数倍。

但这种溢价建立在持续有人愿意高价接盘的基础上。

当新品推出速度过快，当市场供应量悄然增加，那些曾经被认为稀缺的款式突然变得不那么稀缺了。

此时，早期囤货的黄牛和投机者都会面临一个现实问题：如果每个人都在等待更高的价格卖出，那么最终谁来接盘？

投机心理的兴起与退潮

盲盒经济的核心机制之一是利用信息不对称。

在理想状态下，消费者不知道盒子里具体是什么，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有价值。但互联网时代的市场透明化进程正在迅速改变这一游戏。

二手交易平台如闲鱼、得物、千岛等，实际上起到了价格发现和信息传播的双重作用。在这些平台上，每一款Labubi的实际交易价格都清晰可见，隐藏款的真实稀缺程度也变得可以量化。更有趣的是，各种“摇盒攻略”、“重量测量法”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进一步降低了盲盒的不确定性。

这种信息透明化的结果是双重的。

一方面，真正稀有的隐藏款依然能维持较高溢价，但幅度已经远不如前；另一方面，普通款的价格迅速回归理性，因为消费者发现可以直接以接近成本价购买到喜欢的款式，而不必通过购买多个盲盒来“碰运气”。

这是市场经济自我调节的经典案例。

乔治·阿克尔洛夫在1970年提出的“柠檬市场”理论可以很好地解释这一现象，在信息不对称的市场中，劣质商品（此处指普通款）会逐渐驱逐优质商品（隐藏款），因为买家无法区分两者的价值。

但当信息逐渐对称时，市场价格就能更准确地反映每件商品的真实价值。

Labubu价格从暴涨到回落的过程，几乎完美地复制了金融市场上投机泡沫的形成与破裂模式。

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提出的金融不稳定假说就很好的说明了这种经济现象。

在初期阶段，购买Labubu的主要是真正的爱好者和收藏者。

他们购买是因为喜欢这个设计，享受收藏的过程，这时的价格基本反映了产品的使用价值和情感价值。

随着一些隐藏款价格在二手市场飙升，市场进入了第二阶段——投机性购买成为主流。这时，许多人购买Labubu不再仅仅因为喜欢，而是相信它们未来会升值。

价格开始脱离产品本身的价值，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是为了转手获利而非收藏。在社交平台上，我们能看到大量讨论哪款“有升值潜力”、“值得囤货”的内容，这正是投机心态的体现。

最终阶段是所谓的“庞氏融资”阶段——新买家完全依赖资产升值来获利，他们购买的唯一理由就是相信会有“更大的傻瓜”以更高价格接盘。

当价格涨到一定程度，当新入场的买家开始减少，这个链条就难以维持了。

2023年下半年Labubu市场的冷却，正是这一链条自然断裂的结果。

二手平台上挂牌出售的数量明显增多，而愿意高价接盘的人减少，价格回调就成为了必然。这不是什么神秘的力量，只是市场最基本的供需规律在起作用而已。

IP生态系统的脆弱性

潮玩产品不同于普通玩具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们的社交属性，拥有一个热门稀缺的Labubu，在特定社交圈内是一种身份和品味的象征。

19世纪末的“炫耀性消费”理论，在今天的潮玩市场上依然有效。

但社交价值是动态变化的。

一款产品从稀缺变得相对常见，其社交展示价值就会下降。

如果几乎每个喜欢潮玩的朋友都拥有Labubu某系列的主要款式，那么拥有这些款式就不再能提供独特的社交信号。

泡泡玛特面临的挑战在于，他们需要通过不断推出新产品来维持收入增长，但过度扩张又会稀释单个IP的价值。这与奢侈品牌面临的困境类似，即如何平衡稀缺性与规模化的矛盾。如果一个品牌变得“太流行”，那么它就很有可能会失去那些最初被其独特性吸引的核心用户。

更深一层看，Labubu等潮玩的社交价值建立在特定文化社群的共识之上。这种共识是脆弱的，需要持续的文化资本投入来维持。

一旦社群开始认为某品牌“过于商业化”、“失去了初心”，其产品的文化价值就会迅速贬值。

泡泡玛特与迪士尼这类老牌IP公司的最大区别在于IP生态系统的深度和广度。迪士尼的米老鼠已经活跃了近百年，背后有无数故事、电影、情感连接作为支撑。

而Labubu等潮玩IP，虽然设计独特，但缺乏深厚的故事背景和情感叙事。

这种差异导致了完全不同的生命周期。

经典IP如米老鼠或星球大战，能够跨越数代人，因为它们是文化叙事的一部分。

而潮流玩具IP更像时尚单品，在特定时间段内非常流行，但可能很快被下一个潮流取代。

这大概是所有类似IP创新者的窘况。

他们需要不断创造新的IP来刺激市场，但这样会分散对已有IP的投入，缩短每个IP的生命周期；如果专注于少数IP，又可能面临增长放缓的压力。这种两难在许多依赖流行文化的行业中都存在。

这涉及到“耐用商品垄断者”的问题。

泡泡玛特既是产品的创造者，又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着二级市场（通过控制供应量）。

短期内，他们可以通过制造稀缺性来最大化利润，但长期来看，过度使用这种策略会损害品牌信誉和IP价值。

消费者心理的演变

在这场价格波动中，最值得关注的是消费者心理的变化。

最初，许多购买者被盲盒的“惊喜感”和“收集乐趣”吸引。

随着价格上涨，投资心态开始占据上风。而现在，随着价格回落，市场正在经历一次心理重置。

社交平台上的讨论反映了这种变化，越来越少的人谈论“投资潜力”，越来越多的人回归到“我是否真的喜欢这个设计”。

对于行业长期健康发展而言，这种转变是积极的。

购买动机回归到产品本身而非财务回报的时候，市场才能建立更稳定的基础。

当然了，我们的消费者也在变得更聪明。

他们会计算“期望价值”，如果一个系列有12个普通款和1个隐藏款，隐藏款的概率是1/144，那么理性消费者会权衡直接购买隐藏款的价格与购买多个盲盒的成本。

所以，在二手市场价格透明后，这种计算变得更加容易，从而改变了购买决策。

Labubu价格回调的影响正在向整个潮玩行业扩散，其他品牌的盲盒产品也在经历类似的价格调整。这实际上是一次行业性的价值重估。

对于泡泡玛特和类似公司，这次调整提供了一个重新思考商业模式的机会。过度依赖“稀缺性叙事”和“投机价值”是不可持续的。真正持久的价值应该建立在产品质量、设计创新和情感连接上。

未来可能会出现几种趋势，一是产品分化加剧，高端限量版与大众普及版会有更清晰的区分；二是IP运营更加注重故事叙述和世界构建，而不仅仅是角色设计；三是销售模式可能演变，盲盒形式可能与其他方式结合，为消费者提供更多选择。

从更宏观的消费趋势看，Z世代消费者对真实性和品牌价值观的要求越来越高。

他们支持那些与自己价值观相符的品牌，反感明显的营销操纵。

这意味着潮玩品牌需要在创造商业价值的同时，建立更深层次的文化意义。

最后的启示

Labubu价格波动是正常的，也不足为怪，但难得的是，我们可以通过这个案例，去观察现代消费经济的具体变化。

它展示了在社交媒体时代，信息如何快速传播并影响市场；它揭示了人为制造稀缺性的长期局限性；它也提醒我们，当投机心态主导市场时，价格最终会回归基本面。

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这一事件的最大启示可能是购买消费品应该基于使用价值和情感价值，而非投资预期。

潮玩应该是带来快乐的东西，而不是焦虑的来源。

对于投资者而言，这一案例显示了流行文化产品的周期性风险。依赖短期热潮的业务模式可能带来快速增长，但也伴随着剧烈的波动性。

在注意力经济时代，建立持久品牌比制造短期热度更加困难，但也更加有价值。

市场的自我调节能力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

价格信号是经济信息的最有效载体，当Labubu二手价从近1500元回落到600多元时，市场实际上在告诉我们，这个产品可能就值这个价格。

潮玩行业的未来不在于创造更多投机泡沫，而在于创造真正打动人心的产品。当消费者不再问“这个能升值多少”，而是问“我有多喜欢它”时，这个行业才算真正成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东针商略”，作者：东针商略，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