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不是静止,而是心灵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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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平静心绝非指某种静止的状态,更非倡导对事物或事件持平淡或情感中立的视角。事实上,平静心是一种与瞬息万变的世界建立联系的鲜活方式,是一种灵活的处事态度。本文来自编译,希望对您有所启发。
乘风破浪。图片来源:Dennis Stock/Magnum
平静。要领悟这种备受推崇的品质,不要将其视为巍峨山岳,而要将其理解为一种灵活甚至充满趣味的认知方式。
你如何理解自身或他人身上的“平静”和“从容”?是静谧的安宁感?面对压力情境时的情绪平稳?抑或象征着泰然自若、泰然处之的特质?当你展现出坚定的内在宁静——一种超然超脱的平静时,便可称拥有一种平静的精神。
在正念的教义与实践中,培养平静心被视为通过情绪调节与平衡,来掌控强烈或扰乱性体验的途径。此处的重点在于内在力量与坚实性,“如山般端坐”的意象常被奉为典范。而当代将平静心视为心理构造的理论,则将其理解为对通常会引发强烈反应的事物,作出较弱评价性回应的能力。
然而对我而言,把平静看作是面对世间逆境或内心动荡时的坚定态度,这种观点总有一些令人不满意的地方。我常思索:它是否仅是某种不可撼动的避难所?是否主要作为情绪调节器,防止人过度烦扰或慌乱?其本质是否在于深沉的内在静止?
当我从思想史的广阔视角审视平静时,这些定义都未能完全契合。事实上,东西方关于平静的理念揭示了截然相反的本质:它恰恰是动态灵活意识的标志,依赖于永不停歇的换位思考与玩味精神。要接近平静的本质,与其将其视为名词,不如将其理解为动词。
平静的力量并非源于静止状态,而是源于持续的动态;并非源于既定平衡,而是源于不断重塑平衡;最终,它并非源于刻板的坚守,而是源于极致灵活的玩味之感。若平静不过是削弱对世界评判反应的策略,则其与正念核心要素(接纳、放下、不评判、不执着等)的差异便被模糊了。与当代多数关于平静的论述相悖,我认为暂缓评判仅是平静开放进程中可能的维度之一,而非其首要条件。
人们常将平静描述为一种旨在创造某种结果(通常是静止状态)的修行或技巧。其他提出的目标包括对自我进行“反文化”重塑:例如冥想导师克里斯蒂娜·费尔德曼与心理学家威廉·库肯在《正念》(2019)中所言,“解除我们以成就、名望、赞誉及所谓幸福标准定义自我的束缚”;或是培养慈悲关怀之心,而不是歧视与评判。
我所阐释的“平静”并不以改变任何事物为前提,它不具规训价值,既不“解除”任何武装,也不转化任何事物,更未必导向慈悲仁爱。其基本功能仅在于对万事万物持接纳态度。它以增益性、补充性而非减损性或矫正性方式运作,具有包容性而非排他性。本心如性,本质是过程而非目标,是道(一种“途径”), 而不是教义。
平静并不排斥评判的存在,只反对评判的僵化。
作为观照内外世界的一个方式,平静就像睁开双眼并自然转动视线,这并非出于刻意关注,而仅仅因为你清醒着。中国古代道家常将此种视界比作婴儿,无动机无自我意识的婴儿,恰是调和与平静的化身。《庄子》(约公元前300年)有云:
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瞬,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译文:婴儿整天哭叫,咽喉却不嘶哑,这是因为发音的本能谐和自然达到了顶点;婴儿整天握拳,而不拘挛,这是因为小手自然地握着是婴儿的天性与常态;婴儿整天瞪着小眼睛眨都不眨,这是因为婴儿只看不想。走出去不知道往哪里,坐下来不知道做什么,虚应社会,随波逐流,任其自然,这就是养护生命的常规了。)
以婴儿为观照对象,让我们审视超然心态的三大特质:多元视角、动态流动与玩味精神。
1. 终日凝视
平静心态最显著的特征在于其内在的视角转换能力。作为感知模式,平静心态始终处于流动状态,以悬浮的注意力观照万物(内外皆然)。它并非安于静止的沉淀,亦不排斥评判的存在,只反对评判的僵化。它游走于一切显现之间,如水般流转地觉察,既观照扰动,亦凝视宁静,了然于二者互为依存,彼此赋予意义。
在美国灵性导师拉姆·达斯(Ram Dass)的人生中,有个蜕变时刻生动诠释了转换视角的价值。1967年,在印度教导师尼姆·卡罗利巴巴的鼓励下,他离开印度,回到美国。面对导师“去爱众生并供养众生”的直白教诲,他却退缩了,抗辩自己灵性未臻圆满,无资格承担如此使命。尼姆·卡罗利·巴巴随即起身,缓缓而深思地绕着拉姆·达斯行走,从各个角度审视他。重新落座后,凝视他的双眼,简短地总结道:“我看不出任何缺陷。”
此处揭示了拉姆·达斯对“缺陷”的评判不过是偏见的产物,源于聚焦局部而非整体的认知局限。唯有以平等心包容万物,方能从万象中洞见普世真理。
2. 行走于未知之境
拉姆·达斯的故事彰显了平静赋予的灵动特质,它使人能以多元视角体验世界。持平静心态者,随时准备好以自己的方式面对世界。由此,平静心态消解了教条主义、绝对确定性与终极结论的极端倾向。当我们狭隘地筛选世界或自我片段加以赞誉或谴责时,便可能丧失其他(或更多)视角所赋予的解放性多元化。
因此,流动是平静运作的内在因素。个体向尚未体验或未知的事物敞开胸怀,世界由此化作无限可能的广阔地平线。
从外太空俯瞰地球的体验,也许最能生动地说明平静所带来的认知转变。据曾进入近地轨道的宇航员访谈所述,他们获得的世界观与地面视角存在惊人差异,这种差异具有深刻的变革性。1980年代,作家弗兰克·怀特(Frank White)将这种视角与身份的转变称为“全景效应”,以此阐释特定视角如何深刻塑造并重塑我们的概念框架,尤其是自高空移动观测的视角具有非凡的变革力量。2007年接受《太空秀》采访时,怀特将全景效应定义为“意识的转变、觉知的跃迁、身份的重塑,更是诸多进化蜕变的先兆”。我们早已超越将山岳视为静止之物的认知局限。
心境平和意味着遇见万物时,始终以平等之心接纳每个存在。当万物被纳入觉知,体验便化作和谐的流动,新的可能性自然迎面而来。
3. 与万物一同乘风破浪
是什么让冲浪这样的活动如此吸引人?很大程度上在于它们纯粹为自身而存在,即作为目的本身。我认为,平静是一种游戏:在存在的波浪来临时,随波逐流。以从容之心体验世界,意味着自由地培养自然与轻松的态度。任何将目的凌驾于手段之上、将功能性置于迷恋之上的要求都将消失。将注意力投向当下的丰盈本身便成为目的。
摆脱功利动机的束缚,我们就步入了文学批评家乔治·施泰纳(George Steiner)所言的“至高无上的无用”之境。平静使我们得以自由地与自然、无限可能与偶然际遇相遇。当我们以平等心接纳世界,任其按自身法则丰盈展开,同时又自由而开放地乘着同一波浪参与其中,嬉戏与平等心便在此交汇。
平静让我们以开阔的觉知观照世界,那是一个让我们感到更少割裂的世界。当我们与世界最疏离时,便能最深刻地体验到那些束缚我们的困境:焦虑、抑郁、愤怒、孤独、倦怠与虚无。平静心为穿越这些状态提供了一条路径,不是通过纠正、阻止、否定或回避,而是将它们融入更广阔多元的生命织锦。
作为一名主要治疗退伍军人的临床医生,我清晰地认识到平静心态的崩塌非常频繁。失衡心态加剧痛苦的证据令人震惊,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便是典型例证:患者被迫持续扫描世界,搜寻那些可能被感知为威胁的现实碎片。对部分退伍军人而言,平静或许毫无意义,他们坚称自己早已洞悉周遭一切。当注意力本就敏锐而持久时,开放而广阔的觉知还能带来什么?他们合理地质疑着。面对新环境,他们早已知晓出口与窗户的位置,人群中谁的手在何处,谁可能构成威胁。
平静让我们全然沉浸于存在的多元意义之中。
在治疗退伍军人的工作中,我提出了一种替代PTSD聚光灯意识的方案。聚光灯意识狭隘地聚焦于生存,根植于令人精疲力竭的恐惧。于是他们开始尝试通过泛光灯意识来平衡这种状态。此时,平静便显得至关重要。它能松解那些高度聚焦且充满张力的观察方式。平静将它们融入更宽广的世界观,赋予我们从灵活而活跃的意识视角出发,以超然态度审视任何行为、征兆或事件的能力。对于PTSD而言,它让我们得以进入一种既不牺牲对威胁的敏锐感知,又摆脱紧张强制性的觉知状态。
作为一种灵活的处世态度,平静心绝非指某种静止的状态,更非倡导对事物或事件持平淡或情感中立的视角。相反,它是与瞬息万变的世界建立联系的鲜活方式,蕴含着多种存在形态。平静心让我们全然沉浸于存在的多元性。此中蕴含着某种自由,你的感知乃至存在本身,不会因为事物呈现的不同形态而受制。由此观之,平静心本质上是一种与存在非强制性互动的过程。
译者:Teres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