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创投历史性变革的前夜,收获一场时间的玫瑰
今天的资本寒冬,是明天繁荣的前夜。
在改革开放永不停歇的时代浪潮里,回顾中国创业投资激荡三十余载的历史进程,市场惯于传颂造富神话,却常淡忘失败积淀的珍贵教训。相比于成功,失败才是推动行业不断前行的原动力。
2018年之后,中国的创投行业进入阵痛期,经历了共享单车倒闭、P2P爆雷潮叠加资管新规等行政监管手段的冲击,创投行业融资行为愈发谨慎。数据显示,2018年国内创投市场共披露9,609起投融资事件,自2015年以来首次少于一万起。
创投行业进入低谷期并不是意外事件,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的创投市场呈现出一种“短期逐利”的特征。资本逐利性使得大量资金涌入热门领域,追求快速的回报和退出。资本短期逐利性导致大量创新企业“断粮早夭”。
2024年以来,复杂的国际形势下,关键领域“卡脖子”风险倒逼核心技术攻关。国家对科技创新的急迫性认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场关乎国运的创新竞速赛,已经悄然拉开了帷幕。
这样的背景下,创投行业的变革势在必行,这场变革的核心方向是从“短期逐利”向“长期价值创造”转变。这种转变深远意义在于,一方面,有助于推动产业升级,培育真正具有核心竞争力的创新企业。另一方面,为资本市场输送更多优质标的,形成价值投资的良性循环。帮助创投投资实现从规模扩张到质量提升的跨越。
在确定性战略与不确定性市场的碰撞中,万点研究特推出此篇有关创投行业的研究,与您共同探寻创投行业下个十年的黄金律动。
万亿“耐心资本”启航:创投进入“国家队”时代
历史经验表明,压力往往催生变革的动力。
2025年两会期间,国家发展改革委宣布,我国将设立“航母级”国家创业投资引导基金。该基金以“投早、投小、投长期、投硬科技”为核心理念,采用“母子基金”运作模式,预计撬动近万亿元社会资本,重点投向人工智能、量子科技、氢能储能、生物制造、具身智能、6G等战略产业。
基金设计突出两大创新:一是设置20年超长存续期,通过市场化方式重点支持种子期、初创期企业,兼顾早中期中小微企业,着力破解早期科创企业融资难题,推动原创技术突破与关键核心攻关。此举标志着我国创投体系进入“国家战略引领+市场运作”新阶段。
在此背景下,国有资本通过设立专项基金、优化投资结构等方式,在关键领域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引领作用。5月30日,诚通科创投资基金(北京)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在京完成工商登记,此举标志着总规模300亿元、首期100亿元的诚通科创投资基金正式启航。
公开资料显示,诚通科创投资基金由中国诚通联合中国石化、中国航油及北京市海淀区政府共同出资,形成“央企资本+产业龙头+地方资源”协同架构。该基金重点布局新材料、先进制造、新一代信息技术三大领域。该基金以15年长周期设计覆盖种子期至成长期企业,有效平衡市场短期逐利性与技术研发长期性的矛盾。
国资背景创投基金超长存续期的突破性实践,主要是为响应“壮大耐心资本”的政策导向。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健全多层次金融服务体系,壮大耐心资本,更大力度吸引社会资本参与创业投资。此后,国务院国资委等部门密集出台支持政策。
数据显示,国资已成创投市场重要力量。国务院披露数据,2025年一季度央企战略性新兴产业投资同比增长6.6%。截至2024年12月底,中国国新控股旗下国新基金累计投资项目超290个,金额近1200亿元。其中,投资战略性新兴产业金额占比近80%,实现9个战新产业全覆盖。
国家开发投资集团旗下的国投系基金,截至2025年3月,该基金累计投资1175个项目,助力296家企业登陆资本市场,其中,科创板上市143家,突破323项关键核心技术,培育319家国家级“小巨人”企业。
政策与市场双轮驱动下,创投行业正从边缘走向国家创新体系中心,成为国家创新体系的关键支点。随着政策支撑与国资入场规模不断加大,国资基金已超越“资金提供者”角色,进化为“长期资本引领者、创新资源整合者、产业生态构建者”。
值得关注的是,当国有资本成为最大LP时,如何在保持市场活力与效率之间取得平衡,成为新的课题。理想状态应是构建国家资金提供“耐心资本”、市场机构专注专业判断、科研机构攻坚技术创新的协同生态。
冷静的观点则认为,随着国家对创投领域扶持不断加大、肯定政策成绩的同时,针对战新产业高风险、高创新性特点,需完善基金考核治理机制,通过国民协同、央地协同形成合力,避免资源错配,既保证了国家战略目标的实现,又充分发挥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
中国从WTO后的产业升级到科技封锁下的创新突破,20多年来中国经济用稳定发展的经济数据,展现了强大韧性与底气。面对复杂的全球政治经济新格局,中国需保持战略定力,加大科技领域基础研究投入突破核心技术,依靠科技创新红利释放与经济结构优化,为经济增长注入更多确定性。
创投变革“三城记”:合肥、杭州、深圳的差异化创新路径
在中国创投生态的转型升级中,地方政府正从传统的财政补贴者蜕变为创新生态的构建者,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发展模式。
具体来看,合肥以“产投联动”精准培育产业链,杭州打造“协同生态”全方位赋能创新,深圳则充分发挥“市场之手”的资源配置作用。这种从“给资金”到“建生态”的转变,标志着地方政府在创新治理中实现了角色升级。
首先从时间顺序来看,作为地方政府产业投资的排头兵,合肥在产业投资方面的成功经验也被称为“合肥现象”。政府决策、产业资本、孵化集群是“合肥现象”的三个成功创新,其中以京东方、长鑫存储、蔚来汽车三次投资最为经典。
具体来看,2008 年,合肥在财政捉襟见肘的困境下,决定暂缓地铁建设项目,拿出大约60亿的真金白银,引进当时亏损超过10亿元的京东方,建设国内首条第6代TFT-LCD液晶面板线。
通过60亿元的引导资金投入,合肥连续吸引京东方8.5代及全球最高世代线10.5代线的投资,成功撬动了超过1000亿元的产业链投资,也让合肥有了全球领先的显示面板产业集群,更重要的是摸索出了一套成熟的产业投资方法论。
有了这套方法论之后,2017年合肥果断出手,与兆易创新成立合资公司合肥长鑫,专攻DRAM内存芯片的研发生产。合肥市出资75%,兆易出资25%,总投资预超千亿,加码国产替代赛道。
有了液晶屏与芯片之后,2020年2月,蔚来与合肥市签署合作框架协议。根据协议,蔚来中国总部项目将正式落户合肥,合肥对蔚来进行70亿元战略投资。用该笔投资,带动了200亿元以上电动车产业投资配套落地合肥。
万点研究认为,合肥的创新发展路径堪称政府主导型产业升级的典范,其核心在于将财政资金转化为产业资本,通过精准投资撬动产业链集聚。这种“投资一个项目、培育一个产业”的模式,体现了地方政府对产业趋势的深刻理解,实现了“引进一个龙头、激活一个产业”的乘数效应。合肥现象不仅为合肥带来了产业的繁荣,更为其他地方政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借鉴。
合肥现象之后,2024年以来随着杭州“六小龙”的快速走红,“杭州模式”开始成为地方创投生态创新的又一典范。在六家科技企业中,杭州市政府投资覆盖了四家企业,包括云深处、宇树科技、强脑科技和深度求索(deepseek)。
据杭州市对外披露信息,目前六家企业的总估值已突破3000亿元。与合肥经验相似,对于硬科技的投资,杭州也在侧重打造产业生态系统。
与合肥产业集群建设不同,杭州的科技生态建设其成功源于四个方法论,制度创新、人才政策、产学融合、成果转化。
制度创新方面,杭州自贸片区试点的“数据海关”机制,为群核科技等企业解决了数据跨境流动的合规难题;滨江区发布的《智能机器人伦理治理指南》,则为宇树科技产品出海扫清障碍。这种“既筑跑道又拆围墙”的制度设计,使杭州持续保持制度竞争优势。
人才政策方面,杭州推出“顶尖人才直通车”,提供编制和股权双保障,吸引了大量高端人才汇聚。场景开放方面,亚运场馆等成为技术试验场,为企业提供了丰富的应用场景。文化包容上,杭州形成了“尊重创新周期”的特殊文化,允许企业7年战略性亏损,为企业的长期发展提供了宽松的环境。
产学融合方面,杭州市高校、科研机构与企业紧密协作,共同推进技术研发、人才培养与成果转化,杭州的创新平台体系为区域发展提供了关键支撑。城西与城东两大科技大走廊,集聚了丰富的创新资源,在人工智能、高端装备制造等领域成果斐然,有效驱动了产业创新与成果转化,为创新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科技成果转化方面,杭州通过创新成果转化模式与构建转化平台,形成了一系列成功实践:
“先用后转”模式:有效降低企业技术转化风险,显著激发了中小微企业参与成果转化的积极性;
“安心屋”模式:大幅减少科研人员转化审批流程,从而显著提升转化效率;
概念验证中心:助力科研成果跨越从实验室到市场的“死亡之谷”,加速了技术的市场化进程。
杭州的创新生态建设模式代表了数字经济时代的生态型创新,通过制度创新、人才政策、场景开放和行政审批等多方面的综合施策,杭州成功打造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创新生态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企业、高校、科研机构等各方主体相互协作、相互促进,形成了良好的创新生态循环。杭州的成功经验表明,在数字经济时代,创新生态系统的建设是推动区域创新发展的重要途径。
分析完产业投资、科技创新两个典型城市代表之后,在创投最核心的资本方面,深圳一系列市场化改革颇具样本经验。
近日深圳披露2024年私募股权创投基金关键数据,截至2024年末,深圳私募股权创投基金投资项目20409个,已投企业12503家,在投本金9639.99亿元。其中,创业投资基金投资项目11336个,投向全国企业7598家,在投本金2420.33亿元,同比分别增长7.66%、6.59%、8.69%。
“投早、投小、投硬”,成为深圳私募股权创投基金新趋势。截至2024年末,创业投资基金“投早”项目6029个,占比53%;已投中小企业项目13732个,占比67.28%; 已投高新科技企业项目10899个,占比53.40%。航空航天、半导体、生物科技项目数量同比分别增长25.46%、12.17%、6.46%。
为了更好帮助种子期、初创期科技企业赢在起跑线,深圳设立全国规模最大天使投资类政府引导基金,由深投控和深创投联合组建团队负责管理运营。深圳天使母基金在出资比例上突破了一般引导基金出资上限的同时,在让利机制上突出互利共赢,在投资项目盈利时,在收回子基金的全部实缴出资成本后,将超额收益全部让渡给子基金管理机构和其他出资人,更大力度撬动民间社会资本,在投资管理上实施“赛马机制”。
深圳构建了独特的“国有资本+市场机制”运作模式。这种模式下,政府制定产业方向,但具体项目选择完全交给市场决定。为了最大程度发挥市场无形之手的作用,深圳市构建“三个分离”机制:政策目标与投资决策分离、资金供给与项目管理分离、绩效评价与行政考核分离。
政府通过引导基金等方式,为市场注入活力,但并不直接干预市场的具体运作。这种模式充分发挥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同时更好地发挥了政府的引导作用。深圳的创投产业不仅为本地企业提供了丰富的资金支持,也为全国乃至全球的创新创业提供了良好的生态环境。深圳的成功经验表明,在创新发展中,市场机制的活力和政府引导的有效结合是推动产业繁荣的关键因素。
通过总结上述三地创新实践不仅为当地经济发展注入了强劲动能,其示范效应更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合肥的产业链投资方法论、杭州的制度创新体系、深圳的市场化运作机制,共同构成了中国特色的创新治理方案,为全球创新生态建设提供了新的思路。这种政府与市场的新型互动关系,正在重新定义创新驱动发展的实现路径。
种树者的胜利:资本告别对赌走向价值深耕
作为创投市场另外一股重要力量,民营资本受国资与地方政府的影响,也在开始对传统“对赌协议+快速退出”创投模式的系统性反思。
过去十年,创投圈流行着“3年对赌、5年上市”的速成模式。对于8~10年才能实现技术突破和商业落地硬科技缺少耐心,这种时间错配,让不少优质项目倒在黎明前。
在传统创投模式下,实验室的灯光常常在深夜依然明亮,却可能因为资金链断裂而被迫熄灭;科学家们埋首实验数据时的灵光乍现,往往被季度考核的“断粮”焦虑所打断。那些需要长期孵化的核心技术,不得不在研发的关键阶段向短期盈利指标妥协,本该专注攻关的科研团队,却要分心应对一轮又一轮的融资路演。
这种资金周期与创新规律的根本性错配,让多少可能改变行业格局的技术突破,最终止步于实验室阶段。又让多少怀揣梦想的科研人才,在发表论文与商业变现的两难抉择中耗尽初心,最终沦为资本的奴隶。
在这场反思中,专业投资机构提出了三个关键方向:
首先,投资理念上从财务投资转向产业深耕,从“追逐风口”到“价值发现”真正构建价值发现和创造能力。
其次,政策层面需要继续深化改革,从被动应对到主动管理,围绕投资生态上打造覆盖科研、转化、退出的完整链条。
最后,根据硬科技研发的长周期特性,完善知识产权保护、人才流动等配套制度,引导企业注重核心技术积累和商业模式可持续性。
2025年以来,深圳创投圈最近流行一个新词“柔性退出”。当项目进展不及预期时,投资机构不再急于启动对赌条款,而是通过股权重组、业务嫁接等方式寻找新出路。这种转变让硬科技企业获得了更宽容的成长环境。
这一积极信号说明,随着国资与民资、产业与金融、国内与国际资本的深度融合,一个更具活力的创新投资生态系统正在形成。
创投行业的这场变革的终极目标,是让资本真正成为科技创新的助推器,是让资本回归支持创新的本心。当投资周期与创新规律同频共振,当市场建立起尊重技术研发特性的制度体系,中国创投市场就能为科技强国建设提供坚实支撑。
正如一位创投圈内人士对万点研究所述的那样,“这个价值万亿的市场,正在重写自己的游戏规则。我们要做的不是摘果子的人,而是种树的人。”在这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转型期,那些愿意用十年时间培育一个技术、陪伴一家企业的资本,终将收获时间的玫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万点研究”(ID:Agumanhua),作者:阿甘,编辑:渔夫,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