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lulemon要换帅，谁会适合？

在交出2025财年第三季度财报的同时，lululemon宣布了其首席执行官Calvin McDonald即将离职的消息。

这位在过去七年多的时间里将公司营收规模扩大超过三倍、成功开拓中国成为第二市场的CEO，其离任伴随着一份310万美元的离职补偿金，这显然不是一次功成身退的告别。更戏剧性的是，资本市场对此报以近10%的股价涨幅，这个直接甚至残酷的反应，说明这次改变市场等待了许久。它再次印证了商业中一个不断重复的规律，公司发展如同航船，处在不同的航段，需要不同特质的舵手。

时间拨回2018年8月，Calvin McDonald接手lululemon，此前他曾担任丝芙兰美洲CEO。那时的lululemon凭借瑜伽服这一超级单品建立起品牌护城河，但本质上仍是一个高度依赖北美市场、品类相对单一的增长型公司。董事会交给他的任务很明确，带领公司走向全球，把它从一个细分市场的领先者，变成一个规模更大的综合性的运动品牌。

从纯粹的增长和扩张指标来看，Calvin McDonald交出的成绩单可以称为漂亮。在他任期内，公司年营收从2018年的33亿美元左右增长到2025财年预计的110亿美元，市值也从他就任初期的约180亿美元，一度冲高至超过640亿美元的顶峰，但此后便一路回调。

他大力推动的全球化战略成效显著，门店从17个国家和地区扩张至超过30个，尤其把中国市场打造为仅次于北美的全球第二大引擎，国际收入占比从此前的不到20%提升至40%；产品线上，他主导了积极的品类扩张，从核心的瑜伽延伸至跑步、训练、高尔夫、网球甚至运动鞋品类。试图将公司从一个细分领域的专家，重塑为覆盖全场景的运动生活方式品牌。这套以规模化和多元化为核心的组合拳，正好满足了一家上市公司追求财务数据跨越式增长、向资本市场证明增长潜力的需求。

从这个角度上看，Calvin McDonald正是那个阶段最需要的职业经理人——他擅长建立系统、优化流程，并把一套已经验证成功的模式，高效地复制到新的市场和品类中。这类管理者的核心能力不在于“发明”全新的产品，而在于保证标准的执行与规模的稳定增长。在他接手时，lululemon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能用纪律、规模和清晰的财务表现，来满足资本市场期待的职业经理人，而他彼时也正是那个对的人。

然而，公司经营的难题常常在于，今天的解决方案往往埋下了明天问题的种子。Calvin McDonald成功将lululemon带进百亿美元营收俱乐部的同时，也让公司不可避免地撞上所有大品牌都会面临的难题——核心市场增长乏力，创新变得更加困难，尤其在可以列入消费者最容易喜新厌旧行业之一的鞋服领域。

自去年以来其财报就清晰地显示了这种压力。以刚刚发布的2025财年Q3财报为例，尽管公司整体营收仍增长了7%，但增长动力来源已经悄变了。贡献了最大营收基本盘的美洲市场，净收入同比下降2%，同店销售额更是下滑5%。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国际市场，特别是中国市场营收增长了47%。

这个反差反映了一个严峻的现实，Calvin McDonald擅长的那种开新店、拓品类的扩张模式，在竞争白热化、市场渗透率见顶的成熟的北美主场，其边际效益正在急剧递减。而外界的这类质疑实际上已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消费者已经用钱包投票，以表达其审美疲劳。连Calvin McDonald本人此前也承认，产品变得“过于可预测”，未能创造出新的趋势。

与此同时，像Alo Yoga、Vuori等更灵活、更聚焦垂直社群的竞争对手，正以其快速的产品迭代和鲜明的品牌个性，蚕食lululemon的后院。加之音量最大的炮轰者——lululemon创始人Chip Wilson近年来持续不断地批评，无论是相对温和地指出品牌“做得太大、失去特色”，还是两个月前买下《华尔街日报》整版广告，将lululemon比作“a plane crash”（飞机失事），其指出的“品牌溢价稀释”“产品创新迟滞”等问题，无疑又再加强了资本和舆论的质疑回声。

因此，Calvin McDonald的离任更像是一次因发展阶段变化而必然产生的领导力迭代。他完成了阶段性使命，但当lululemon这艘巨轮驶入需要“精耕细作和重塑品牌魅力”的深水区时，董事会认为下一阶段的公司所需要的不再是同样的船长。

实际上近两年的“换帅潮”早不止于lululemon，放眼全球运动品牌，这个因时而变的逻辑同样清晰，且因各公司阶段性不同而呈现出时点的先后。

在运动鞋服这个周期性较强的领域，品牌隔些年就很容易陷入新一个“危机调整期”，而换帅是最常用来扭转颓势的猛药之一。

这波调整的一个显著起点是阿迪达斯。2023年，为扭转业绩颓势，它启用新帅Bjørn Gulden，其核心任务是为公司重回盈利轨道打基础，战略重点包括回归专业运动属性与重振多个区域市场。此后，更多品牌的应对方案则更具针对性：威富集团（VF）面对核心品牌Vans的失速，于2024年从lululemon引入高管，后者前首席产品官Sun Choe于2024年7月下旬开始担任Vans品牌全球总裁，任务是专注创新、清理渠道以求重振；2024年10月，困境中的耐克果断返聘已退休的32年老将贺雁峰（Elliott Hill）重掌CEO，以期凭借其深厚的内部经验快速扭转局面；而当安德玛面临增长方向迷失，则在2024年选择让创始人Kevin Plank回归，通过精简产品线、聚焦核心与提升效率的全面重组，来重启品牌；彪马为纠正增长战略的偏差，阿迪达斯前高管Arthur Höld今年接替上任仅两年半的Arne Freundt成为彪马新任CEO，意图为业务注入全新思路；同样面对净利润下滑与增长放缓的压力，迪卡侬在今年上半年进行了多次人事调整，先是迪卡侬创始人Michel Leclercq之子Julien Leclercq正式接替Fabien Derville成为新任董事会主席，紧接着集团CEO也由任职26年的内部老将Javier López接替外聘的Barbara Martin Coppola担任。

从这里头可以看出什么？大家选用的一种是来自本公司的创始人、元老、家族成员或者老员工，一种则起码得是来自同行的资深高管。危急时候，外部行业的人士不再被信任。

当市场从增量竞争全面转入存量博弈，当渠道扩张和品类延伸的红利逐渐消退，对品牌深层创新能力、利润健康度以及应对细分市场竞争能力的要求，便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此时的换帅成为一种寻求破局的常见选择，其目的早已不再是寻找另一位擅长扩张的领导者，而是寻找能驭存量竞争复杂性的新舵手。而“自己人”，在这时候可能更能够应付这种复杂性。

回到lululemon本身，Calvin McDonald的离开可能并非这场调整的终点。Jefferies的分析师Randal Konik等人在近期的报告中多次指出，管理层的调整可能是扭转局势的必要一步。在CEO离职消息公布后，他更是评论这一决定虽然“迟来”，但却是“多年来对股东最富建设性的进展”。而如果仔细看，管理层松动的迹象此前已经显露端倪。近一两年，从首席产品官到美洲区总裁，关键职位已陆续换人。

当下任命首席财务官Meghan Frank和首席商务官André Maestrini担任临时联席CEO，这种安排既是为了平稳过渡，也反映出董事会对下一任CEO人选的谨慎态度，他们声称要找一位擅长“增长与转型”的CEO，这个词本身就包含着既要继续扩大规模，又要重塑品牌内核的双重挑战。

在Calvin McDonald离职后，创始人Chip Wilson的批评并未止步，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董事会，批评其继任规划失败，并呼吁由“真正有经验的独立董事”来主导新CEO的选择。

可以预见的是，新CEO将面临一个异常复杂的局面，要在重振北美市场的品牌活力与产品创新的同时，确保中国市场等重要增长引擎不掉速甚至挖掘第三引擎；既要满足投资人对财务回报的期待，又要妥善安抚创始人及其代表的部分股东对品牌初心和酷感的执念；可能还需要推动公司内部的文化或流程调整，以提升面对快速变化的市场和垂直品牌竞争对手的敏捷性。这些任务与过去七年专注于规模扩张的任务已截然不同。

所以，抛开那些戏剧化的外部评论，lululemon这次换帅的核心其实很清晰。直接原因是核心市场的业绩压力，而更深层的原因是公司发展进入了新阶段，对领导力的需求发生了变化。这件事在规模与初心、增长和利润、传承与变革之间寻找平衡的品牌中还会反复出现。伟大的公司之所以能够穿越周期，往往不是依靠一位永不犯错的管理者，而是拥有在不同阶段找到解决核心问题的舵手。

而市场正在等待的，不仅是lululemon的新船长，更是关于“屠龙少年如何重返少年”的新答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懒熊体育”（ID：lanxiongsports），作者：王闪，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