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的总统府可以随便拍，俩警卫居然还五点准时下班

2025年除夕之夜，我正在布达佩斯旅行。寻找年夜饭时，本来选中了一家餐厅，营业时间到晚上八点，但六点四十分赶到时，店家已经锁门不再接受新客人，理由是店内客人的饭菜已经排满了时间，来不及做新客人的菜，否则会影响打烊时间。

虽然遗憾，但心理上也能接受，毕竟这说明店家对品质有要求，不会为了挣钱而透支后厨力量。也羡慕布达佩斯人的悠闲，什么也不能耽误下班。

扭头一看，几十米外是一家印象深刻的餐厅。2014年3月的一个夜晚，我初至布达佩斯，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享用。于是，它又成了我的年夜饭选择。十一年后，它一如从前，连侍应都依稀是旧时模样。粗豪的炖牛肉、鲜香的鱼汤和精致漂亮的沙拉，也没有改变。

年夜饭里的沙律赏心悦目

许多人总以为变化越快越好，嘲笑那些缓慢与不变，但文明走到一个程度时，或许慢下来才是最好的。

被誉为“东欧巴黎”、由布达和佩斯两部分组成并整体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布达佩斯，处处都有这样的缓慢与从容。当然，它也有快的一面，多瑙河两岸永远车来车往，与相对宁静的布达相比，对岸的佩斯更仿似不夜城。

多瑙河夜景

严格来说，布达佩斯的早年建设受到巴黎城市建设风格的影响。1853年，拿破仑三世任命乔治·欧仁纳·奥斯曼男爵全权负责巴黎城市改造工程。奥斯曼眼光极为超前，将下水道、供水系统和燃气照明等背后功夫放在优先地位，奠定了现代城市规划思想的雏形。他主持修建了巴黎的交通大动脉，以一个个广场为核心，构建放射性道路网络。在建筑审美层面，他强制规定临街建筑高度、立面材料和风格，营造出典雅大气的城市风貌，也就是“奥斯曼风格”。

布达

这个城市规划思路深刻影响了19世纪下半叶和20世纪上半叶的城市建设，佩斯就是典型例子，又兼得19世纪末兴起的新艺术运动影响，横平竖直的网状街道上立着一座座风格高度统一但各有其美的大型建筑。

多瑙河夜景

布达城堡：见证匈牙利千年史

布达佩斯之美若有十分，起码三分为多瑙河所赐。源于德国、流经十个国家的多瑙河，在布达佩斯奉献了自己最美的一段景致。一边是布达、一边是佩斯，呈现着不同的城市风貌。

立于高处、依山而建的布达，始于早期的凯尔特人定居点，建制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世纪，古罗马人在此建立了军事要塞阿奎恩库姆。“布达”一名来自于匈人帝国领袖阿提拉的弟弟布达，据说他曾管辖此地。布达以城堡山为核心，涵盖了布达城堡、渔人堡和马加什教堂等地标。

我曾多次到访布达城堡，第一次是白天，之后都是晚上。这里晚上总比白天人多，因为布达佩斯夜景极其迷人，城堡山就是最好的观景台。有一年晚冬，还遇上了老城墙一带的樱花盛开，景致更是迷人。

樱花季节的城墙

登上城堡山，可以沿老城山路兜兜转转绕行而上，也可以在山脚下乘坐百年历史的老缆车。其实城堡山地势不算高，最高海拔处也只有167米，慢悠悠溜达上去也只不过十几分钟脚程，缆车的吸引力在于它是一个移动观景台，随着缆车缓缓而上，布达佩斯最知名的大桥——链子桥也跟着浮现于眼前。

缆车上可以看见链子桥

缆车轨道与链子桥

链子桥夜景

布达城堡是匈牙利国王旧日的城堡和宫殿建筑群，最初的建筑群完工于1265年，由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下令兴建。此后经历一次次扩建和修缮，最初的城堡如今只剩下地基。

15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吉斯蒙德在位期间（1433-1437年），对宫殿进行了大规模扩建并加强了防御工事。

西吉斯蒙德生于1368年，本为勃兰登堡选帝侯，1433年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同时也是匈牙利和克罗地亚国王（1387年—1437年在位）、波希米亚国王（1420年—1437年在位）。他一心要以宏伟居所体现自己在欧洲统治者中的显赫地位，布达城堡就成为他的选择，因此被扩建为中世纪晚期最大的哥特式宫殿。

马蒂亚斯·科维努斯担任匈牙利国王期间（1458-1490年），进一步完成了西吉斯蒙德国王规划的宫殿。尤其是1476年后，大批意大利艺术家和工匠来到布达，将这个匈牙利王国的首都变成阿尔卑斯山以北的第一个文艺复兴中心，将早期文艺复兴风格呈现于宫殿，不过如今只余一些栏杆、门楣和残砖碎瓦。也正是这位马蒂亚斯·科维努斯，在任期间推动财政、军事和司法改革，被视为匈牙利王国的重建者。他对人文主义和科学的尊重也出于赤诚，主持建立了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最大的图书馆之一——科维尼亚纳图书馆，在15世纪欧洲，它的规模仅次于梵蒂冈图书馆。如今匈牙利货币福林的1000元面额纸币仍以马蒂亚斯·科维努斯肖像为图案。

16世纪，布达曾沦陷于奥斯曼人之手，宫殿也遭遇严重破坏。此后一百多年间，哈布斯堡王朝曾多次试图夺回布达，但一次次围城战仅仅让布达遭遇更大破坏。奥斯曼人也只顾得上修复防御工事，任由宫殿建筑破败。

布达街区

17世纪80年代，基督教世界终于收复布达，但规模极大的战役使得众多建筑物被毁。虽然此后哈布斯堡王朝一度寻求修缮的可行性，但到了1715年，国王查理三世最终决定将已经无法修复的宫殿废墟拆除。

‌如今的城堡建筑群大致定型于1749年至1769年间，但如今所见只是复建而成。19世纪，它曾经历火灾和战争侵扰，19世纪中后期进行了漫长的重建工作。此时也正是布达佩斯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众多匹配城市财富的规划项目纷纷动工，布达城堡的重建尤其重要。

二战期间，城堡曾在布达佩斯围城战中遭遇严重破坏。尤其是1945年2月11日，驻守城堡的纳粹军队试图突围，苏军以重型武器制造密集炮火，封阻突围路线，使得纳粹德军最终失败。猛烈的炮火攻击也对布达城堡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宫殿几被夷为平地，古董家具和拱顶毁于一旦。

夜晚的布达城堡

二战后，匈牙利政府以简化的巴洛克风格修缮重建宫殿，又重建了中世纪的防御工事系统。同时还发动了长达三十多年（1946-1070）的考古研究，也是欧洲最大的城堡发掘之一。目前，它设有匈牙利国家美术馆、布达佩斯历史博物馆和塞切尼国家图书馆。

城堡区被旧时防御城墙所围绕，除了布达城堡之外，被纳入其中的还有大量中世纪风格、巴洛克风格和新古典主义建筑，涵盖民居、教堂和修道院等。

以如今的眼光来看，重建的布达城堡在外观上相当成功，将历史与城市规划需求相结合。不过因为当时的匈牙利政府紧跟苏联，并没有遵循文化遗产保护的现代基本原则，因此仍然留下很多遗憾：为了重建，匈牙利政府在1950年代将宫殿剩余的未损毁部分全部拆毁，包括正门、皇家马厩、警卫室和骑术学校等重要历史细节悉数被毁。城堡教堂的大门、内部小教堂都被摧毁重建，窗户也被简化，鼓室里珍贵的寓言雕塑群也被铲了个干净。

远望布达城堡

最可惜的是当属哈布斯堡王朝大厅，它原本位于宫殿建筑群的中间，新北翼和旧宫殿在此交汇。它拥有独立的双层阶梯，被称作哈布斯堡阶梯，连接着大厅与多瑙河露台上的皇家花园。大厅里原有奢华的巴洛克式装饰，拱顶上装饰着卡罗利·洛茨的壁画《哈布斯堡王朝的神化》，侧壁还有卡罗利·塞涅伊建造的四座大理石半身像，代表匈牙利历史上的四位关键统治者——查理三世国王、玛丽亚·特蕾莎、弗朗茨·约瑟夫国王和伊丽莎白女王。它在二战炮火中完好无损地幸存，但在1950年代却被匈共政府拆除。

实际上，以修旧如旧的现代方式重建城堡和宫殿，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但意识形态压倒了科学。当时的匈共政府认为王宫是旧政权的象征，所以除了将未损毁部分拆除后，重建的宫殿内部也进行了“现代化”风格设计。

2006年，匈牙利国家文化遗产局曾确定新的布达城堡长期发展计划，认为当年匈共政府的改造过于简单粗暴，对历史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因此提出重建。后来匈牙利政府又制定了“国家豪斯曼计划”，确定修复城堡。这一计划正是以旧日城堡最后一位主要建筑师阿拉霍斯·豪斯曼（Alajos Hauszmann）的名字命名——在二战后的匈共政府眼中，豪斯曼的设计太过华丽，所以才将上世纪50年代的改造变成了“拆拆拆”。

2019年，皇家骑术学校和城堡卫队营房等历史建筑的重建工作已经完成，同年开启了约瑟夫大公宫、前国防部总部和前外交部大楼等建筑的复原工作。

2021年，重新修复的圣斯蒂芬厅向公众开放。这个大厅原本由豪斯曼设计，曾经摆放着匈牙利首任国王圣斯蒂芬的半身像，在二战中被彻底摧毁。2016年，它的重建工作启动，也是“国家豪斯曼计划”首个启动的修复项目。

相比修复的内部，无论艳阳下还是阴沉天气，布达城堡的外部广场在我眼中都是更惬意的所在。不仅仅因为山下的多瑙河美景，也因为广场上散落的雕塑和花园。

布达城堡山下景致

宫殿前院的壮观喷泉是马蒂亚斯喷泉，描绘了马蒂亚斯·科维努斯国王打猎的场景，由雕塑家阿拉霍斯·斯特罗布尔所建造。如果是2021年之前到访布达佩斯，就会在它旁边见到一座马群雕像。马群雕像描绘的是匈牙利霍托巴吉国家公园驯服野马的场景，1900年曾在巴黎万国博览会上展出，1901年开始摆放在布达城堡的骑术学校前，二战中受损，1960年代被拆除，1983年修复后放置于马蒂亚斯喷泉旁。

2021年，它被移回修复后的骑术学校前的原址，我就曾见过它在两个不同地方的放置。

城堡大门处的图鲁尔鸟青铜雕塑，展翅俯瞰多瑙河，是许多布达佩斯风光明信片热衷的构图角度。貌似雄鹰的图鲁尔鸟是古代马扎尔民族的神圣象征，传说其指引匈牙利人迁徙至现居地，因此被视为匈牙利王朝权力的起源，也是民族认同的象征。这座雕塑由久拉·多纳斯于1905年制造，图鲁尔鸟脚下抓着象征力量的阿提拉之剑，基座和华丽的新巴洛克式栏杆在布达围城战期间遭到严重破坏，1981年得到修复。

1901年立起的两对狮子把守着内院大门，外侧的一对狮子姿态庄重，内侧的一对则气势汹汹。

位于城堡南翼的布达佩斯历史博物馆，展示了布达佩斯的历史，还有修复的皇家礼拜堂与肋拱形哥特式大厅。匈牙利国家美术馆则展示了从11世纪至今的匈牙利艺术史，塞切尼国家图书馆则收藏了大量善本、古董书籍、抄本和手稿，现存最早的印刷地图《匈牙利图》。

城堡内院

值得一提的是，塞切尼图书馆由匈牙利贵族费伦茨·塞切尼伯爵于1802年创建，他曾周游各地购买匈牙利语书籍并捐赠给国家，图书馆最初设在佩斯，1985年搬入布达城堡的“新家”，如今的数字化系统也相当领先。

与布达城堡相邻的桑多尔宫，如今是匈牙利的总统官邸。最初的古典主义风格的宫殿建于1803年至1806年间，由文森特·桑多尔伯爵委托建造，并以其名字命名。其后归属匈牙利总督阿尔布雷希特大公，直至1848年匈牙利革命失败。此后，宫殿和面向广场的邻近建筑都被租用为政府办公室。

二战时，桑多尔宫在盟军飞机轰炸下沦为废墟。直至1989年后，当地才在废墟上重建了桑多尔宫，内部的家具和物品多是被毁原件的复制品。我多次经过这里，白天黑夜在门口流连拍照都不会遇到阻拦制止。两个卫兵各自背靠一个岗亭，而且只上白班，傍晚准时下班。（图源 |叶克飞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飞一般自游”，作者：叶克飞，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