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腰斩版权剧?
在经历了IP采购大战、自制剧崛起、精品化转型等不同阶段后,视频平台正迈向行业最后的深度调整期。
如今,各平台纷纷剑指版权剧,许多平台都把资源倾斜到自制剧和定制剧,对版权剧进行严格收缩,这预示着未来行业的版权剧份额会越来越少。
平台为何要集体收紧版权剧的“闸门”?这一调整背后藏着哪些战略逻辑?又会给剧集行业的生态格局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当版权剧的生存空间被持续压缩,整个行业的创作风向与发展路径,又将发生何种转变?
中小制作公司面临淘汰,剧集行业难出新玩家
“大概七八年前,花了几百万抢到几个知名IP版权的时候,我是有信心大赚一笔的。到了三四年前我手里还有五六个IP没有改编,但那时候这些IP已经是烫手山芋了。”某制片人花落去(化名)告诉骨朵,去年开始他就尝试把手上的IP转卖出去,但由于IP年代久远,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眼看着自己手上五六个IP将在未来几年相继到达版权权限,而自己又没有资金搭建起剧组,更没有办法从平台手中拿下版权剧份额,花落去意识到自己之前买IP的钱已经全打水漂了。“我甚至想过把IP卖给短剧方,或者分销给其他小说平台,但现在网文和短剧的更新迭代比长剧更快,他们宁可不拍、不上新,也不肯考虑我手里这样的老IP。”
花落去的困境并不是个例,他告诉骨朵,自己所在园区的好多公司几个月都没有新的项目启动,都在苦苦支撑。究其原因,就是平台近几年开始收缩版权剧的份额造成的。
图片由ai生成
花落去透露,平台对版权剧份额的收缩,就像一道闸门,直接切断了中小制作公司赖以生存的水源。“闸门确实不是一下子关死的,但是这几年陆陆续续关闭的时候,我们这些早期入局的玩家并没有意识到问题。”
以前,平台采购版权剧时还会采取“广撒网”策略,即便一些中小公司的作品稍显稚嫩,也能凭借独特的题材或创意分得一杯羹。但现在,平台的采购清单越来越短,版权剧份额甚至只有个位数,这就让每一个名额都被视为“战略资源”,优先向那些能保证流量、把控品质的头部公司倾斜。
更让花落去这样的中小公司负责人绝望的是,平台不仅缩减份额,还在采购标准里悄悄抬高了“隐形门槛”。他从许多同行那里了解到,除了常规的制作标准,平台还额外要求“必须有一线导演或演员背书”“需搭配至少两个平台指定的衍生开发方案”。
图片由ai生成
“平台压根就没想过给我们这些中小公司机会,光是请一线演员的片酬,就够我们做整部剧的预算了。”他已经清楚地知道,现在中小型影视公司递到平台的项目策划,十有八九连初审都过不了,往往只收到一句冷冰冰的“风格与平台调性不符”。
花落去明白,未来等着他的要么就是团队解散,要么就是团队一起加入某个大公司。他认为平台这些看似对作品质量的要求,实则构筑起了一道中小公司难以逾越的资金与资源鸿沟。“没有公司能够在此时进入长剧集行业,也没有公司能够在此时愿意进入长剧集行业,更没有公司能够在此时挤进入长剧集行业。”
大公司正在从厂牌到工厂,剧集的制作流程也已调整
曾几何时,平台与制作公司之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平台依赖制作公司源源不断地生产剧集内容,以填充其内容库,吸引用户;制作公司则凭借平台的采购订单,维持运营与发展。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天平已明显向平台倾斜。当下,不论是头部制作公司还是中小型制作公司,都只能依赖平台生存。花落去直言,现在平台的话语权太大了,“从剧本策划到演员选角,再到后期制作,平台的意见几乎起着决定性作用。”
这种话语权的转变,促使头部制作公司的运营模式发生了深刻变革。以往,头部制作公司多采用“厂牌模式”,依赖单一的、极具创造力的创作团队,以独特的风格和优质的作品在市场上立足。
图片由ai生成
但在平台的深度介入下,“工厂模式”逐渐兴起。这种模式下,剧集的制作流程被细化为一个个标准化的环节,从剧本开发阶段引入数据评估,以市场喜好为导向筛选故事题材;拍摄环节采用模块化分工,不同的小组负责不同场景、不同类型镜头的拍摄;后期制作也形成了固定流程,确保每一部作品都能符合平台设定的基本标准。
这种转变并非一帆风顺。花落去透露,其实中间有一段时间,许多导演、编剧和片方制片人大范围给平台反馈,“工厂模式”下创作的自由度被大大压缩。剧本要反复修改以满足平台的数据要求,很多创意在这个过程中被磨灭了。
“大概是2021年左右,平台的‘唯数据论’好了一些,或者说是比2019年的时候好了很多。”花落去告诉骨朵。但很快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就是平台开始陷入“大导演论”“大编剧论”“大制作公司论”了。
这导致许多知名导演、编剧和制作团队的话语权不断增大,而平台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垄断了头部创作人才和制作资源。这也是这些举措背后更隐蔽的影响。
一方面,资源集中构筑起固化壁垒,挤压了行业流动性。平台合作长期锁定大导演、大编剧、大公司,年轻创作者即便有新颖构想,也难获独立的操盘机会。
图片由ai生成
另一方面,头部创作者与公司也在垄断中渐失突破动力。平台偏好复制成功经验,大导演、大编剧常被限定在擅长领域:家庭剧导演难以触碰悬疑题材,古装编剧持续被投喂同类型剧本。头部公司为稳保合作,也甘愿走“安全牌”路线,用标准化流程批量生产符合平台数据模型的作品,而非冒险探索新边界。最终导致创新表达锐减,行业活力被悄然消解。
“其实行业一直在变化,所以要一直变革,现在回看几年前的举措,也很难说是对是错。”平台和制作公司都在这场变革中摸索前行,花落去认为,或许当下的调整会为行业沉淀出更稳健的发展模式,只是这过程中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平台为什么要减少版权剧份额?
回溯早期,视频平台间的版权大战硝烟弥漫。为了争夺热门剧集的播放权,各平台不惜斥巨资,版权价格被一路推高。据花落去回忆,当时一部热门版权剧的价格能达到数亿元。即使采购成本高得惊人,但很长一段平台还是对版权剧趋之若鹜。
“那时候我们都看傻了,平台砸钱跟打水漂似的,所以大家也都开始盲目抢IP。”花落去起初还盼着能从这场大战里分点汤喝,谁知道最先被抛弃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公司。
直到后来,高昂的IP费用大大压缩了盈利空间,平台们才痛定思痛,开始探索新的发展路径。比如联姻网文平台,孵化属于自己的网文平台,让IP能够到自己手里。这就让自制剧和定制剧应运而生,并逐渐成为平台的“心头好”。
而随着行业的发展,精品化已成为剧集行业的主流趋势。平台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必须集中资源打造头部精品内容。减少版权剧份额,能够将有限的资源更好地倾斜至自制与定制领域。
从战略层面看,平台收缩版权剧业务,是聚焦核心业务的体现。通过强化自制剧和定制剧的优势,平台能够增强自身在内容市场的竞争力,巩固行业地位。“他们要的是能完全掌控的产业链,版权剧这种‘外部采购’模式,他们是铁了心要边缘化的。”
只是这种“大包大揽”的模式,总让人想起当年电视台的老路。彼时互联网平台还未兴起,一统江湖的电视台自然什么都想掌控在自己手里,这就导致内容创新越来越少、盈利也越来越难,最后不得不走上制播分离路。
用当下的眼光来看,那些年褒贬不一的“电视台制播分离”举措并非偶然,而是行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选择。此后诸多成功的剧集和综艺项目,都印证了这种模式在激发创作活力、提升内容质量上的显著效果。
比如联姻网文平台,孵化属于自己的网文平台,让IP能够到自己手里。这就让自制剧和定制剧应运而生,并逐渐成为平台的“心头好”。
像现象级宫斗剧《甄嬛传》由花儿影视制作,登陆东方卫视、安徽卫视;家庭伦理剧《幸福来敲门》由天视卫星传媒、同乐电影制作,在央视一套播出;谍战剧《潜伏》由东阳青雨影视制作,登陆天津卫视等多平台,成谍战剧标杆;古装权谋剧《琅琊榜》由正午阳光制作,登陆北京卫视、东方卫视,收获无数好评……
在综艺方面,制播分离的优势也得到了充分展现。《中国好声音》由灿星制作主导核心环节,电视台负责播出宣传,成现象级作品;《奔跑吧,兄弟》由浙江卫视与韩国SBS联合制作,广泛传播成国民级综艺;《爸爸去哪儿》由湖南卫视与谢涤葵团队合作,成为当年综艺黑马……
说回现在,平台正处在试图掌控全产业链方向的关键时期,不正如当年那些试图垄断内容生产与分发的电视台一样?可行业的车轮从不会停在原地,新旧模式的交替本就是常态。不过说不定过几年平台和行业又会出现新的困境,平台又该寻找新的破局路径,从全产业链的闭环里重新拆解出更灵活的合作模式。
总之,行业走到这一步,平台选择缩减版权剧也是必然的。毕竟之前行业泡沫严重,演员片酬虚高到离谱,大量成本被无效消耗,既挤压了制作投入空间,也让内容质量难以保证,这样的畸形状态注定难以持续。
这些制播分离的案例无不证明,行业唯有保持开放与协作,才能迸发持续的活力与竞争力。而这兜兜转转的行业历程,恰似一场不断重演的轮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骨朵网络影视”(ID:guduowlj),作者:GuDuo骨朵编辑部,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