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成年人排队9小时只为拥抱玲娜贝儿3分钟?专访设计师伊森·里德

36氪的朋友们·2025年06月20日 18:07
“玲娜贝儿之父”伊森·里德的“第二人生”。

“一觉醒来,玲娜贝儿爹没了。”玲娜贝儿粉丝们在得知设计师伊森·里德被迪士尼裁员后如此感慨道。2020年,新冠疫情重创迪士尼度假区业务,迪士尼公司宣布了一项32000人的裁员计划。裁员名单上竟然包括带领团队从2013年起,设计了热门IP(有广泛受众群体、具有开发挖掘潜力的原创性内容或作品)“达菲家族”玲娜贝儿、星黛露、可琦安、杰拉托尼的伊森·里德。

要知道,这些IP的商业变现能力惊人。上海迪士尼度假区(简称“上迪”)此前公布的数据显示,如果将度假区售出星黛露主题商品叠加,总高度相当于119座珠穆朗玛峰。2021年9月,玲娜贝儿一经推出便成为上迪“顶流”,至今仍蝉联“销冠”,每逢节假日推出的限定新款上线即售罄。有粉丝甚至排队9个小时,只为在上迪的玲娜贝儿互动区抱抱这个毛绒绒朋友。

玲娜贝儿 图片来源:上海迪士尼官网

玲娜贝儿热度不减,“毛绒绒亲爹”伊森的创作热度同样居高不下,同时他也在拓展玩具领域之外的兼职项目。6月10日,远在洛杉矶的伊森接受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专访,他曾是迪士尼的一名幻想工程师(Imagineer),在那里工作了22年,担任过动画师、设计师和创意总监。“生活有其不可预测的一面,可当一扇门关闭时,可能会有20扇窗同时打开。”伊森如此回应被迪士尼裁员。

流行趋势一旦出现,就会被大量跟风,玲娜贝儿、Labubu都是玩具界模仿的对象。对此,伊森认为艺术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简单和原创”。“我们‘达菲家族’设计团队非常小,没有高管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很多时候,老板们就让艺术家们自己去做。”

01 儿子四岁一句话催生“厨师狗”可琦安,跳芭蕾的姐姐给了创作星黛露的灵感

NBD:“达菲家族”故事简单,甚至是没有电影内容支撑,为什么尤为能打动成年人?

伊森:很多人告诉我,玲娜贝儿、星黛露让他们感到治愈。我觉得正因为故事简单,大家可以自己去创造属于他们的故事。“这是我的贝儿”或者“这是我的‘饼饼’。”大家给角色取不同名字,投射自己的梦想和愿望,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幸运符。每个人都希望被温柔以待,达菲家族让我们感受到拥有一群好朋友的舒适温暖。

NBD:您的设计灵感是什么?

伊森:一位很棒的老师曾教我:“讲你熟悉的故事。”我把自己家人和朋友的元素融入角色设计。我姐姐小时候是一名芭蕾舞者,她反复练习的样子给了我灵感,星黛露的设计灵感就是来自她(记者注:星黛露是一只紫色兔子舞蹈师)。我儿子四岁开始学画画,他通过绘画表达自己的方式,这给我创作杰拉托尼带来了启发(记者注:杰拉托尼是绿色小猫画家)。

赵露思晒星黛露 图片来源:赵露思小红书

十多年前,我问我上幼儿园的儿子,如果达菲要有一个新朋友,那会是什么样的动物?他说应该是一只小狗,因为他特别喜欢狗,卧室都是《101忠狗》主题。我又问,那这位朋友应该做什么工作呢?他说应该是个超会烤饼干的厨师——因为这是我儿子当时的梦想,他每周五晚上都和他妈妈一同尝试用不同食材做饼干。这就是我创作可琦安的灵感来源。

NBD:这些角色的设计过程是什么?

伊森:整个设计过程是团队合作,我们坐在一个房间里,每个人都用不同的分工。我们讨论过到狐狸、兔子、海龟,还有猫——2013年,这些角色的草图就在那个房间里诞生了。

虽然他们没有动画电影,但我们为每个角色都构思了属于他们的故事。我的一部分工作是整合大家的想法,完成角色设计,并让他们看起来更协调统一。

我觉得喜欢一个艺术家的作品没问题,但不能直接复制。你要从中挑选你喜欢的元素,然后把它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杰拉托尼在香港迪士尼乐园 图片来源:游客供图

02 “被解雇时,我唯一知道的是,‘贝儿’将会是‘玲娜贝儿’名字的一部分”

NBD:“玲娜贝儿之父”怎么会被迪士尼裁员?

伊森:玲娜贝儿的角色设计草图和配色方案早在2019年就已经完成并通过审批。疫情爆发时,我正处于为玲娜贝儿绘制吊牌插画的阶段,我完成了整张吊牌的铅笔稿,但只上色了一半。后来我们都回家远程工作了,而我手头仍有很多项目要处理。

疫情的重创下,迪士尼裁员消息传出,我正在和我的写作搭档查理通电话,他说:“伊森,这太糟糕了。”我还安慰他说:“我们会没事的,我们有很多项目。”

所以我以为,这就像抢椅子的游戏,工作中没有你的位置,才会被裁员。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收到了临时解雇通知。当时我们还在讨论玲娜贝儿的名字,我记得“贝儿”将会是名字的一部分,但当他们最终决定叫她玲娜贝儿的时候,我已经被暂时解雇了,没参与讨论。我看到许多我的项目在没有我的情况下继续推进,而我未在其中,知道自己不会回来了,临时解雇变成确定事实。

上为达菲,下为玲娜贝儿,均为新春限定款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供图

NBD:被解雇后,您有没有收到其他工作机会?是怎么选择下一步的?

伊森:其实刚被解雇没多久,迪士尼其他部门的人开始联系我,朋友和同事也推荐了其他工作室的工作机会。我本来有个动画分镜的工作排上了,但那个节目后来没被续订,项目就没了。好莱坞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以为有活儿了,但转眼就没了。

我还差点去了中国,一家主题公园公司希望我搬过去,担任一个全新主题公园和度假村项目的创意负责人,这是一个非常宏大且令人兴奋的项目。那时我面临两个选择:留下来陪家人,还是带着全家搬到中国。我们谈判了很久,最后因为疫情和家庭原因没去成。

我现在在一家美国玩具公司全职做玩具设计。设计和开发玩具让我感到快乐。看到人们拥抱这些毛绒玩具,内心倍感温暖。我觉得非常充实和感激,能在一个致力于传播快乐和幸福的行业中工作。

03 当事情糟糕到极点时,可能有很多扇窗同时打开

NBD:您被临时解雇期间,开始做一些个人创作来保持技能。能具体说说那段时间做了什么吗?

伊森:那段时间我画了一些幽默风格的画作,我当时想着自己会重返工作岗位,所以我不断地画画,以保持我的技能娴熟。后来我画完那些作品,风格有点偏向蒂姆·伯顿怪诞风,但我不知道我的粉丝们会不会喜欢。我妻子也不太欣赏,她催促我赶快回去完成那本我拖了多年的圣诞节绘本。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对,于是我集中精力完成了那本圣诞节绘本。

NBD:最后这本圣诞书还是由前东家迪士尼出版?

伊森:是的,2022年迪士尼出版我的儿童书《圣诞老人停靠迪士尼乐园》。2006年我大儿子刚出生,我决定写这本书。但当时太忙,没时间完成它。我在日本待了一个月,担任东京迪士尼乐园Minnie’s Style Studio(米妮时尚工作室)艺术总监,做很多设计和艺术作品。我一直想在晚上写书,但总没时间。2019年底,我登机时还在想,“退休后再完成它吧”。2020年新冠疫情来了,大家都待在家了,我也暂时没了工作,有时间就开始写书吧。后来我向迪士尼出版部门推荐了这本书,他们很喜欢。经过一系列程序、签署合同并出版后,书的反响非常积极。自从这本书于2022年出版以来,每逢假日季节,它都会在旧金山的迪士尼家庭博物馆被朗读,而加州迪士尼乐园酒店的圣诞老人也会在假日季节的故事时间里朗读这本书。

NBD:种种糟糕的事情在您身上发生后,又峰回路转,您认为好运会特别眷顾乐观之人吗?

伊森:人生的曲线很奇妙。我从小立志成为一名动画师,迪士尼二维动画《狮子王》在我高中毕业时上映——那是我的梦想。但生活总会给人出难题,那时,有一家叫皮克斯的小工作室正在制作《玩具总动员》。我有机会参观皮克斯,因为我的许多朋友都是实习生,并且见证了世界上第一部全电脑动画长片的制作过程。在那里,工程师、动画师和编剧每天紧密合作。

就读加州艺术学院之后,我刻苦学习的二维动画不再受市场青睐。迪士尼的首席动画师马克·戴维斯——我的偶像,他设计了《睡美人》中的标志性二维角色玛琳菲森和《彼得·潘》中的小叮当。当沃尔特·迪士尼邀请他加入WED(现为华特迪士尼幻想工程)时,他离开了迪士尼动画工作室。

因为想要追随马克·戴维斯的脚步,我原本计划在加州艺术学院毕业后加入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并且像马克一样,在五十多岁时加入华特迪士尼幻想工程部门,一直工作到退休。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还在加州艺术学院学习时就加入了迪士尼幻想工程,做艺术设计和工程工作的结合,参与了迪士尼乐园富有想象力的创作。

所以你看,有时候你会觉得事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但其实可能有很多扇窗同时打开,给你新的机会。你只需去看看那些窗户里有什么。

04 在电影院里和大家一起哭、一起笑,共同的人类体验是埋头刷短视频取代不了的

NBD:做工程师的时候,您怎样保持对动画的感觉?

伊森:我去哪都带着自己的速写本,在为迪士尼的发声机械人偶制作动画时,当人偶出现故障⋯⋯我会见缝插针拿出速写本画草图,把新想法、新角色画出来。虽然我忙于工程艺术指导和设计,不再是一名动画师,但我从未停止绘画,我热爱所有形式的动画。香港迪士尼乐园度假区的“迷离大宅”是我最后一次为发声机械人偶制作动画的项目。从香港回来两三天,我就接到了设计“达菲家族”IP和玩具的设计项目。我一直坚持的手绘技巧在这时派上了大用场。

NBD:今年中国的电影市场整体较为低迷,除《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外的其他动画电影反响平平,您想对动画电影的从业者们说些什么?

伊森:现在做动画师和过去有很大不同,20世纪90年代,你必须进入迪士尼这样的大公司才有机会。现在有了网络平台,你可以自己做短片,发到各种平台上,让观众看到你的奇思妙想。今年奥斯卡最佳动画片《猫猫的奇幻漂流》主创们就从未受过动画制作系统训练,也从未受雇于大型动画机构。他们有了创意后,用能触达的手段去实现,这非常激动人心——保持简单,做你心中所想。

年轻的动画师们,想想你们的英雄、偶像,想想宫崎骏、想想《哪吒2》的导演饺子。《综艺》《好莱坞报道》等美国媒体也常常说“电影院已死”“好莱坞已死”,我不这么认为,在主题乐园里和朋友们一起坐过山车尖叫,在电影院里和大家一起哭、一起笑,这种共同的人类体验是埋头刷短视频取代不了的。

NBD:当下中国潮玩市场非常火爆,尤其是Labubu,出现了很多模仿,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伊森:Labubu确实很火。当某种风格火了,大家就会去模仿。我在加州艺术学院念书时,遇到一位老师,他因为不愿用传统动画的固定工具被迪士尼开除。他教我们画画时,会让我们坐在地上,不用画架,用纸巾筒和油性铅笔作画。他让我们放松,打破常规、打破追随潮流的惯性。艺术创作本身就需要这种自由和勇气。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消费物语”,作者:丁舟洋,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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