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bubu爆火背后:两个男人,一场豪赌
伦敦哈罗德百货的快闪店内,两秒售罄的盲盒、彻夜排队的人群、为抢购玩偶大打出手的顾客,类似的情景也在泰国、在美国,在多个国家上演。
被追捧的主角,是一只露出九颗尖牙、坏笑着的小精灵——Labubu。
这只“丑萌精灵”的背后,蕴藏着两个男人的命运交织:一位是龙家升,Labubu的创造者,蛰伏30年,靠画画走出孤独,在艺术中执着求生;一位是王宁,Labubu的赋能者,凭借敏锐判断力,在风口中果断下注。
他们与Labubu一同,从边缘走向世界,成就了潮玩界最狂热的风暴,开创出2025年最魔幻的消费图景。
孤独画师
孤独,是龙家升童年的主旋律。
1972年出生于香港的他,6岁便随父母移民荷兰。语言不通的异国童年,孤独如影随形。父母经营中餐馆,终日忙碌,无暇顾及幼小的龙家升。
绘本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图文并茂、简单易懂的绘本世界向他敞开大门。美国作家莫里斯·桑达克的《野兽出没的地方》令他记忆尤深——他幻想自己成为那个被妈妈呵斥后,在想象中漂洋过海、成为野兽国国王的小男孩。
中餐馆的二楼,也成了他的幻想王国。从绘本到青少年文学,再到欧洲神怪传说、古代武士小说,他如饥似渴地阅读。日积月累间,绘画、语言、想象与故事构思的能力悄然滋长,一颗关于“精灵世界”的创作种子深埋心底。
后来,他如愿进入艺术专业就读。1995年毕业后,乘着香港回归前的回流潮,龙家升回到出生地寻找机会。从广告设计、网站到漫画,始终围绕着插画相关领域。
90年代末期,香港经济环境变差,加上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妻子长居比利时,龙家升决定回到荷兰,兼顾工作的同时,也离女友更近。“辞职后,我成了一名自由插画师,一边为不同网站绘制插图,一边拥有更多时间进行个人创作。”
回到荷兰后,龙家升一边承接商业插画,一边因独特的萌系画风被一位出版社编辑注意,询问他是否有意创作绘本。
彼时,欧洲儿童绘本市场成熟,合作模式类似日本漫画:编辑主导方向,作者构思草图,双方确认后成稿,出版社发行并分成。龙家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提交了样稿。
然而,出版社却以“不太符合市场”为由拒绝了龙家升。
不甘心的他重回图书馆,像儿时一样大量研读绘本,揣摩市场趋势与审美偏好。他一遍又一遍创作新稿,投递荷兰各大出版社,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第一个转机来临,是龙家升得知一项本地知名的绘本比赛即将举行。
他决心一搏。赛事由出版社主办,评审团由编辑与知名插画师组成。龙家升深入研究出版社及评审团的喜好,精准“投其所好”,最终凭借对出版社审美的深度把握,以“策略性创作”斩获欧洲绘本大赛冠军,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华人。
然而,荣誉并未带来坦途。他的绘本发行后销量惨淡,出版商甚至评价其创作的角色“过于邪魅”。
但在一次次修改打磨中,他逐渐挣脱了迎合的桎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
正是这份独特,吸引了香港潮玩品牌How2work的关注,第二次转机降临。
2010年,How2work的主理人霍华德联系到龙家升,询问他是否有兴趣将绘本里角色做成玩具,并邀请龙家升再度前往香港。
“那时我女儿即将出生,我放弃了安稳的生活,耗尽积蓄辗转于比利时与香港之间。那的确是一场冒险,所幸妻子全力支持。”龙家升回忆说。
可惜,妻子的支持未能换来市场回应。最初几年,他的作品销量持续低迷,两位数已是顶峰,严重入不敷出。
最令龙家升记忆深刻的是与How2work合作第二年的圣诞节。他被召回香港参加商场艺术家展览的选拔。他原以为自己入围了最后三个参展名额,结果却落选。
这对经济拮据的他无异于重击:往返香港比利时的机票由妻子筹措,不仅如此,妻子还需负担全家开销,而他的收入完全依赖作品销售。那一年的圣诞节,当其他艺术家欢庆分红时,龙家升两手空空。
尽管通过杂志连载、画展、签售积极造势,但因个人名气不足,其玩具销售数年如一日地缓慢。挣扎中,龙家升深陷自我怀疑,抑郁时唯有深夜聆听张国荣的歌声。
这种情绪在2014年的一次潮玩展上得以爆发:一批实体化产品再度滞销,放弃的念头汹涌而至。
“我撑不下去了,打电话给妻子说想放弃,回比利时。”
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异常坚定:“现在放弃,之前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坚持下去!”
彼时龙家升已42岁,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永无止境。
直到第三次转机终于降临——泡泡玛特创始人王宁,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青年创客
对于黎明前的黑暗,王宁同样刻骨铭心。
2015年,泡泡玛特全年亏损超过1500万元。这意味着,若不扭转局面,他一手创立的公司可能危在旦夕。
时间回溯至5年前。王宁从新浪离职,与同学凑资在北京中关村欧美汇地下一层创立了泡泡玛特。最初的构想是打造潮玩界的“屈臣氏”——售卖潮玩、毛绒玩具、小饰品等,依靠进销差价盈利。
但很长一段时间,泡泡玛特的经营状况并不理想。数据显示:2014年、2015年及2016年1至5月,泡泡玛特营收分别为1703.21万元、4537.53万元和2942.61万元;同期净利润却持续为负——2014年-277.29万元,2015年骤增至-1598.04万元,2016年前五月更达-2483.53万元。
这期间,王宁还经历了员工集体离职、门店扩张受阻、加盟模式混乱、投资款延迟等多重困境。
“在我们最迷茫之际,一款小玩具推开了一扇窗。”王宁回忆道。
那款名为Sonny Angel的日本玩偶,高约8厘米,拥有数百种造型,并不十分起眼,但它却在2015年下半年意外爆红,销量从每月数千个飙升至六万个,平均每20秒就有一个被买走。限量款一上架即告罄,门店外排起长龙,粉丝争抢成风。
尽管公司面临超2000万元的亏损风险,王宁却从中看到了泡泡玛特的市场潜力。
他敏锐捕捉到消费者心理的微妙变化,着手调整商业策略。Sonny Angel的火爆,为泡泡玛特指明了转型方向——以IP为核心,深耕潮玩市场。
真正的转折点出现在2016年。泡泡玛特签约前顶流IP——Molly的设计师王信明。首款Molly星座盲盒推出仅20天,狂销8万个,营收近500万元,公司首次实现盈利。
虽然许多投资人至今仍以“看不懂”形容泡泡玛特,但王宁坚信:通过持续孵化成功IP、脚踏实地打磨产品、耐心培育粉丝,终将能打造出具备长久生命力的全球文化品牌。
签下王信明后,王宁也开启了“全球寻宝”模式,目标锁定“尚未商业化但拥有忠实粉丝”的小众艺术家。
龙家升便是典型代表。彼时,龙家升凭借绘本和How2work合作的玩具积累了一定人气,但在商业上基本仍是边缘角色。
王宁精准洞察到其独特价值:出生香港所蕴含的独特文化基因;欧洲成长赋予的国际化设计语言;这些都为其作品的全球性奠定了坚实基础。
2019年,泡泡玛特与龙家升签订独家授权协议,以盲盒的形式,让Labubu等角色逐渐成为炙手可热的IP。泡泡玛特也早就摆脱了之前做潮玩杂货铺时连年的亏损,当年营收超过了16亿。
即便如此,来自外界的不解和质疑从未消弭。
至今,王宁还记得2020年泡泡玛特刚上市时的一些声音,因为很多人没买过泡泡玛特的盲盒,对其背后的商业逻辑也不理解,当时超千亿的高估值在很长时间都被戏谑为:
“是泡沫,不是泡泡玛特”。
一贯低调的王宁并未解释过多,而是默默开启了泡泡玛特全球化征程:
2021年1月,泡泡玛特在新加坡开设了东南亚首家门店;2022年,泡泡玛特开始明确将重心转向海外市场,将国际业务定为未来十年最重要的发展点之一。
2023年5月,泡泡玛特在吉隆坡开了马来西亚首店,同年9月在曼谷开了泰国首店。随后,这些门店多次刷新海外单日销售额纪录。
真正的爆发始于2024年的明星效应:女团Blackpink成员Lisa在社交媒体上连续发布Labubu开箱视频,其中一张粉红毛绒款搭配爱马仕包的照片单日点赞破千万。
随后,蕾哈娜、贝克汉姆等国际巨星自发跟进;泰国粉丝甚至为Labubu举行了盛大的接机仪式,场面堪比顶流明星见面会。
泡泡玛特乘势启动“本土化狙击战”:在泰国投放更多自动贩售机;频频登上各大欧洲主流媒体平台;在新加坡推出鱼尾狮造型Labubu,掀起全民“集邮”热潮。
根据泡泡玛特财报显示,2024年,该系列营收飙升至30.41亿元,同比激增726%。
泡泡玛特首席运营官司德坦言:“订单量大到同事递来订单文件时,我都不敢签——市场需求远超预期,供应链却远远跟不上。”
财报还显示,2024年泡泡玛特海外营收达50.7亿元,占总营收近40%,同比增长375.2%,其中东南亚市场增速超600%。
泡泡玛特的成长曲线,在海外市场的“野蛮生长”中被彻底重塑。
Labubu也一举成为泡泡玛特现象级IP,带动公司股价一年暴涨超900%。
截至2024年底,泡泡玛特海外实体门店已达130家。2025年,公司计划在法国、美国、马来西亚、泰国、越南、印尼、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再新开100家旗舰店、主题店、机场店、景区店等标志性门店,使海外门店总数接近翻倍,达到约230家。
“如今,Labubu在全球多国拥有深厚的粉丝基础。我们非常幸运,”王宁感叹,“我相信,Labubu终将成为真正意义上诞生于中国、走向世界的顶级IP。”
潮玩奇迹
2025年6月8日,福布斯实时富豪榜数据显示,王宁以203亿美元身家超越牧原股份秦英林,成为河南新首富。助其登顶的正是创造全球潮玩奇迹的Labubu。
在王宁和他的团队看来,从始至终,他们贩卖的从来不只是玩具,而是一种可供大众触碰、寄托情感的快乐乌托邦。
打造乌托邦的过程中,Labubu的创造者龙家升,用他的艺术语言构筑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他常说:“我创造了一个精灵世界,里面生活着不同种族的精灵,他们有各自的文化、个性与习俗,就像我们的现实社会。他们像人一样,会期待、会爱,也会失望。”
Labubu最初是龙家升2015年在其精灵三部曲绘本系列《神秘的布卡》《柏度与少女》和《米罗安魂曲》中的一个配角,经常隐藏在背景里。
龙家升刚开始创作Labubu时,他觉得就连自己也并不真正了解这个角色。这十年间,伴随着生活的历练与心境的成熟,他与Labubu一同成长,似乎也更了解了这一角色。“过去我觉得她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但如今,她身上更多的是冷静、包容和善良。”
而Labubu那张挂着歪嘴笑容的脸,在这个普遍焦虑的时代,也成了一种治愈力的象征。她仿佛在告诉人们:不论生活压力多么沉重,先咧嘴微笑——
微笑依然是通往出口的钥匙。
“我爱Labubu和她所有的同伴,甚至不会让我的女儿去随意动他们。”美国《Vogue》杂志时尚编辑拉拉·约翰逊-惠勒感叹道,“他们带给我快乐,激发我的想象力,我也会告诉我的女儿,如果她找到了这样珍贵的事物,也可以让他们陪伴自己的一生。”
哈罗德百货的玻璃柜前,一位紧握Zimomo的收藏者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不仅是玩具,也是东西方共享的快乐密码。”
当市场狂热袭来,龙家升始终保持艺术家的克制与冷静:在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家中兼工作室内,他每天清晨7点送女儿上学,白天在自然光下作画,深夜伏案思考角色和故事的新走向。
2025年,他在香港举办了个展《Everybody Knows》。展览将Labubu置于气候危机、社会撕裂等更具时代隐喻的语境中,作品超越了“玩具”本身,升腾为艺术哲思。龙家升也透露:“完成手头项目后,我要回归绘本创作,那里是Labubu最初的诞生地。”
艺术家的创作之外,王宁也以一贯的冷静理性,看待Labubu的爆火。
5月末,泡泡玛特召开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往年,王宁会邀请股东们坐在第一排,方便近距离交流。而今年,一个会议室已无法容纳全部股东,近200名出席者被迫分在两个会议室。这一变化,恰恰映照出泡泡玛特今日的体量与热度。
面对汹涌而至的热销需求,泡泡玛特管理层在股东大会上坦言:部分产品的市场热度远超预期,但公司拒绝盲目扩张供应链,依然会保持理性、健康的供应节奏。
3年前的一次采访中,王宁强调说,在他的商业逻辑里,企业最好的节奏,便是“七分饱”的状态,无论是款式、产量,抑或是扩张节奏。
近年来,泡泡玛特的商业布局也在同步调整:盲盒只是手段,IP才是核心。
除广泛寻求艺术家联名外,如今的泡泡玛特还投资了动画工作室、进军电影领域、同时推出手游和主题乐园,将“符号IP”升级为完整的“故事IP”和“场景IP”。
在资本市场上,王宁完成了从县城青年到首富的跃迁,但他的初心仍未改变——用商业的力量,成全艺术的感染力,让更多人拥有“触手可及的快乐”。
从被出版社嫌弃的滞销绘本,到登顶千亿估值的超级IP,Labubu成就了龙家升和王宁,也见证了中国创造走向世界的崛起之路:
中国品牌靠文化认同也能征服全球。
参考资料
[1]泡泡玛特官网
[2]《专访龙家升》凤凰网文化频道
[3]《靠LABUBU等IP年入130亿 泡泡玛特王宁的8字秘诀》中国企业家杂志
[4]《与龙家升在他的“Everybody Knows”展览上的对话》Hypebeast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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