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人说∣华盛资本金云霄:重庆想抓产业风口,不冒风险是不可能的
所谓土地财政过渡到股权财政,地方政府靠产业引导基金造血,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从过去的整个情况看,我认为重庆的投资环境是被动的,不是主动去迎接产业的改革。
香港华盛资本集团上海华盛远见董事副总经理金云霄,近日来渝谈及他多年的产业观察,风格犀利。
上海人金云霄在重庆生活了近二十年,其中十几年是在房地产行业做到项目总经理,从2016年起转向投资领域。他常年在全国各地调研项目,尤其在成渝两地间来往频繁,对于两地产业禀赋以及创业者异同都非常了解。
他认为,重庆的产业投资重在招大引强,风格偏保守、稳健。这种风格下,想抓住产业风口是很难的,比如,重庆就没抓住新能源汽车的风口;成都面对投资人都不看好的游戏产业,大胆布局,最终成长为除深圳、武汉之外的游戏之都,如今又顺势搭上元宇宙的风口。
金云霄认为,“人工智能+机器人”是作为工业重镇的重庆最好机会,不可再错失。
香港华盛资本集团上海华盛远见董事副总经理 金云霄
股权财政是一个伪命题
在投资界有一个现状:与地方政府的产业引导基金合作,面临很头痛的一个要求——不能亏钱。包括重庆在内的很多地方产业基金都要求保本,以前甚至有地方政府要求保息。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要求。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巴菲特也不能保证每一笔投资都稳赚啊。需要保本的话,直接买国债好了。”金云霄说。
为何地方政府会提出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要求”,金云霄分析背后的原因:以前地方靠土地财政,现在想转为股权财政,所以产业基金变成一个很重要的造血手段。
“但股权财政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没有哪个政府能靠股权基金支撑财政收入。全世界的地方财政都类似,收入来源于两块:税收和土地财政。土地财政在削弱,那就一定要把税基扩大,这是基本逻辑。”
做个简单的数学计算,假设地方一年的财政支出是1万亿,原先每年要有20%即2000亿的土地财政收入来贴补,现在这部分减少了,替换成产业基金的盈利来填充,以5%的回报率计算就需要1万亿的本金,哪个地方政府可以拿出1万亿的本金?
金云霄说,“产业基金,产业发展第一,盈利第二。”产业引导基金的宗旨就是帮助产业发展升级,扩大税基,提高一个地区在全中国甚至全世界产业格局里的竞争力,产业越发达,纳税人越多,城市就越美丽,越适合人居。
产业基金投资未来,必然有风险,在生物医药、智能制造、AI、机器人……这些高速发展的领域,技术不断更迭,现在看得准的东西,几年后发生变化是常态。
金云霄援引上海引进特斯拉的例子。特斯拉在美国被传统厂商排挤,融不到资濒临破产,到中国也因为硅谷和华尔街的不看好,四处碰壁。但是上海政府在跟它接触后,做出了相对有风险的方案,提供极低的贷款利率和地价,并打破惯例,保留其非合资模式,让它起死回生。
敢于冒险不代表忽视风控,其实产业基金出问题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没做好风控,一味追求明星项目,集中押宝,不做分散投资。“凡是一哄而上,必然一地鸡毛。要冷静地判断当地的优势在哪里。 ”
地方政府想抓产业风口,不可能不冒风险
重庆当年也是特斯拉谈判的城市之一,但重庆没抓住这个机遇。无论政府还是企业,风格都偏保守。
金云霄说,2012年,他曾在重庆跟某厂商聊过新能源汽车,对方不以为然,认为那个技术很low,就是电动车,是玩具,时代变革还早,燃油车还会有很多年的发展。“2012年以特斯拉为代表的新能源汽车势力开始兴起,到现在整整10年,重庆前几年发展很慢,近几年才集中开始做新能源汽车,只是在被动地追赶。 ”
地方政府想抓产业风口,不可能不冒风险。
比如成都。成都的产业资本投资游戏相关产业链,从最简单的代码编写,到漫画形象的输出,再到剧本编写……最终成都成为除深圳、武汉之外新的游戏产业基地。
游戏在投资人眼里是一个相对危险的产业,因为变化性大不容易把握,很难形成投资回报。政府产业资本进入游戏领域也是高风险,没有想到成都愿意参与进去,现在又可以借助这个基础来探索元宇宙。
国内还有些知名案例,合肥放弃修建地铁,把钱拿去引入京东方,无锡投资光伏产业等,都是当时看起来冒风险的决策,但他们都为长期发展放弃了短期利益。
“从过去的整个情况看,我认为重庆的投资环境是被动的,不是主动去迎接产业的改革。重庆政府应该更多地去尝试一些新的风口,不要害怕失败。”
在新能源汽车发展上,常州能做起特斯拉相关配套,是因为其他厂商都放弃的时候常州政府发现机会,主动组织中小配套厂商跟特斯拉谈判,抓住了这个机遇。四川的遂宁、宜宾也已经是中国新能源电池产业链的重要一环,放到10年前讨论这个问题,投资人不会觉得这几个地方有机会做新能源汽车配套。
现在的无中生有,就是地方政府的经营能力。
“人工智能+机器人”是重庆最好机会
关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发展,金云霄建议可以参考长三角一体化目前的思路和做法。跑完整个华东长三角,金云霄最大的感触就是行政划分越来越弱——当地方政府和企业形成抱团发展的共识,就不会再有本位意识。
在长三角可以实现多地企业间合作。以新能源汽车为例,锂电池替代材料可能有n种方向,就可以成立1个共同基金,分散投资10个研发路径,之后这10家里可能只有两家成功,以前是剩下8家就被淘汰了,现在通过共享知识产权,10家都可以生产,具体按比例分,达到降低风险的目的。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现在是市场决定的,不这么干,可能整片区域的这个产业就会衰落。”
长三角政府层面也会相互沟通产业布局,分析各自优势后再出整体规划,不再互相PK,比条件抢项目。
未来,成渝两地也可以借助双城战略做一些合作和链接,形成统一的产业规划。比如重庆在新能源汽车方面整车制造能力很强,成都主要偏配套类,那么可以由政府出面对接,像特斯拉一样把产业链集中在数小时圈内,形成规模效应和成本效应,提高车企的利润率,用强大的组织能力做到管理出效益。
回到重庆本身,因为产业偏重工业,需要在重工业的基础上,把高附加值产业找出来,或者引进一些新的、附加值更高的产业。
金云霄看来,“人工智能+机器人”是重庆最好的机会。重庆有人工智能的基础,汽车工业向智能化发展,本身是机器人的前奏,重庆依靠强大的制造业根基和理工科人才储备会很有机会。
另外一点在于提升软实力。重庆软实力不强,也可能是受投资方向的影响,比如虽然坐拥四川美院的资源,重庆对文化创意类产业没有重视起来。“重庆在吸引投资人的软包装上还可以做得再好一点,建议在川美基础上把软实力推起来,让世人更多了解重庆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