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动漫产业蓬勃发展,为什么动画师却那么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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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近年来,巨额财富涌入了动漫市场,但是由于日本电影产业自身结构的问题,大量的动画师却仍旧只是勉强度日而已,越来越多的从业者因为生活压力离开了这个行业。本文译自The New York Times,作者本·杜利(Ben Dooley)和斐多光(Hikari Hida),原标题为" Anime Is Booming. So Why Are Animators Living in Poverty?",希望对您有所启发。
东京——日本动漫的生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也正是为什么哲也安久津(Tetsuya Akutsu)想要放弃的缘故。
八年前,当安久津刚刚成为动画师时,全球动漫市场(包括电视节目、电影和周边相关商品)的规模,只有2019年预计可达到的240亿美元的一半多一点而已。视讯流媒体的流行,进一步加速了国内外的需求,人们疯狂地观看适合儿童观看的节目,如《精灵宝可梦》(Pokémon),以及赛博朋克类型的的动画剧集《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
但这些快速增长的财富金钱,却几乎没有到达过安久津的手中。尽管他几乎每天醒着的时候都在工作,但作为一名顶级的动画师,以及日本一些最受欢迎的系列动画的临时导演,他每月的收入仅仅只有1400到3800美元。
但他其实已经是一个幸运的人了:成千上万的较低级别动画师,做着相当累人的计件工作,而每月的工资只有200美元。该行业的爆炸性增长,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回报,反而拉大了他们帮助创造的利润,与他们微薄的工资之间的差距,让许多人怀疑他们是否有能力继续追求自己的激情。
29岁的安久津在一次电话采访中说:“我是想在动漫行业度过余生的。”但当他准备成家时,他就感到了巨大经济压力并且想要离开。“我知道如果既要结婚又要抚养孩子的话,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较低的工资水平和糟糕的工作环境——因过度工作而住院,在日本甚至可能是一种荣誉——扰乱了商场的常规运行法则。正常情况下,激增的需求(至少在理论上)会刺激人才的竞争,推高现有员工的工资,并且吸引新员工的加入。
但这种情况在某种程度上只发生在企业的最高层。日本动画创作者劳工组织协会(Japan Animation producers Association)收集的数据显示,大部分的动画师和其他顶级人才的年收入中值,从2015年的2.9万美元左右增加到2019年的3.6万美元左右。
这些动画师在日语中被称为“genga-man”,这个术语指的是,那些绘制所谓关键帧的人。安久津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在日本的许多动画工作室之间来回奔波,他的收入足够支撑日常饮食花销,还能在东京郊区租一套邮票大小的单间公寓。
但他的工资与美国动画师的收入相距甚远。政府数据显示,美国动画师的平均年薪为7.5万美元,资深动画师的年薪通常很容易就能达到六位数。
安久津并没有透露,他所工作的工作室的具体薪酬做法,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努力成为一名“道格拉斯人”(douga-man),即入门级的动画师,一帧一帧地工作,把动漫的插图变成动图。动画协会发现,2019年这些人的平均收入为1.2万美元,不过该协会补充说明,这一数字是基于有限的样本,并不包括许多收入更低的自由职业者。
这个问题的产生,部分来源于电影产业的结构,是它限制了电影公司的利润流。但电影公司可以侥幸获得微薄的利润,部分原因是有一大批热爱动漫、梦想在这一行成名的年轻人,在这一行已经做了近30年翻译的西蒙娜·斯坦扎尼(Simona Stanzani)说。
“因为有着很多非常棒的艺术家,”她说,并补充说工作室“是有很多炮灰的——他们没有理由提高工资。”
近年来,巨额财富涌入了动漫市场。中国制片公司向日本电影公司支付了高额溢价,以便为中国国内市场制作电影。去年12月,索尼——其娱乐部门在线上的的视频内容竞争中已经严重落后了——支付了近12亿美元从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收购动漫视频网站(Crunchyroll)。
由于生意如此之好,以至于日本几乎每家动画工作室的租聘,都提前好几年就被预订一空。网飞公司(Netflix)表示,2020年在其流媒体服务上,观看动漫的家庭数量比前一年增加了一半。
但是,由于过时的制作系统,将电影业几乎所有的利润都交给了所谓的制作委员会(production committees),许多电影公司被拒之门外。
这些委员会是由玩具制造商、漫画出版商和其他公司组成的临时联盟,为每个项目提供资金。他们通常会向动画工作室支付固定的费用,并为自己保留版税。
这个系统在保护电影公司免受失败风险的同时,也切断了他们从卖座大片中获得的横财的机会。
许多工作室没有与制作委员会协商更高的费率或分享利润,而是通过继续压榨动画师,通过雇佣他们作为自由职业者来降低成本。其结果是,节目的制作成本一直远低于美国的项目,尽管利润在增长,但仍然很低。
工作室的运行模式通常是“创意人员想要制作一个很好的东西,”和“他们会太过于雄心勃勃了,”贾斯汀赛瓦基斯(Justin Sevakis)说,动漫新闻网络(Anime News Network)的创始人兼MediaOCD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家公司生产的动漫在美国上映。
“到他们完工时,他们很可能已经在这个项目上亏损了。” 他说,“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问题,但不幸的是,这是一个系统性问题,没有人真正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工作的残酷性质也是如此。即使是在一个有时对办公室有着致命忠诚的国家,动漫产业也因其对员工的残酷要求而臭名昭著,而对于这种忠诚行为,比如为了完成一个项目,一连几周睡在工作室里,动画师们说话时都带着一种反常的自豪感。
《白箱》(Shirobako)是一部关于年轻人努力打入这个行业的动画,在第一集中,随着最后期限的临近,一位动画师发烧病倒了。这个扣人心弦的结局,并不是取决于她的健康状况,而是取决于她正在创作的这部剧能否按时完成播出。
菅原俊(Jun Sugawara) 是一名电脑动画师,同时是一名活动人士,他经营着一家为年轻动画家提供经济适用住房的非营利机构。2011年,他在了解到那些创作他最喜欢的动漫的人们,所面临的贫困条件后,他开始为他们奔走。
他说,动画工作者的长时间工作,似乎已经违反了日本的劳动法规,但当局对此毫不重视,尽管政府通过“酷日本”(Cool Japan)这个项目,将动漫作为其公共外交努力的核心部分。
菅原说,“到目前为止,国家和地方政府没有任何有效的策略”来处理这个问题。他还说,“酷日本是一个毫无意义和无关紧要的政策。”
日本劳动省的一位官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政府是知道这个问题的,但除非动画师自己提出投诉,否则几乎没有追索权。
少数公司已经这样做了。去年,至少有两家电影公司与员工达成和解,原因是他们被指控违反了日本的劳动法规,没有支付加班费。
在日本拥有一家电脑动画工作室的约瑟夫·周(Joseph Chou)说,近年来,在监管机构和公众的压力下,该行业一些较大的公司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劳工做法。
网飞也参与了进来,本月宣布将与WIT Studio合作,为服务与该工作室制作内容的年轻动画师,提供资金支持和培训。根据该计划,会有10名动画师将在6个月内每月获得1400美元左右的报酬。
但约瑟夫表示,其实许多小制片厂只能勉强度日,没有多少加薪的空间。“这是一项利润非常低的业务,”他说,“这就是一个非常劳动密集型的行业。”他还说,“能够适应变化的是那些大公司,那些上市公司。”
当然并非所有工作室的工资都这么低。比如,2019年被一名纵火犯袭击的京都动画(Kyoto Animation),就以尽量不雇佣自由职业者、青睐聘请薪水制的员工而闻名。
但这样的工作室仍然是少数。菅原认为,如果不尽快采取措施,这个行业可能有一天会崩溃,因为有前途的年轻人会放弃这个职业,去追求能够提供更好生活的工作。
平本良介(Ryosuke Hirakimoto)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就决定退出这个行业。他说,从事动漫工作是他一生的梦想,但即使在这一行干了多年,他每天的收入也从未超过38美元。
“我开始想,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否足够了,”他在视频通话采访中说。
现在,他在一家养老院工作。在一个快速老龄化的社会,对工人的高需求带来了更高的薪酬,而养老院正是这个行业的一部分。
“很多人只是觉得,能够制作他们喜欢的动画是有价值的,”平本说。“不管工资有多低,他们都愿意做这份工作。”
谈到他离开这个行业,他说,“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个决定。”
译者:TeresaChen